他们二人静了良久,鱼老爹才回头对我道:“你是说,这其中还有幕后主使?”
我点点头:“没错。几波人马一同搜救,南域郡守无事,右将无事,捕贼曹掾也无事。而且,卫尉与忠贲司左将和忠贲司右将三人一同千里迢迢从圣都到南域协理此案,既然忠贲司右将无事,那为何偏偏卫尉与左将丢了脑袋?”
鱼老爹愣了愣,一拍脑袋:“对啊,同是办一个案子,为何只他们两个被治了死罪?莫非是他们流年不利,命犯太岁?”
鱼老爹三句话不离老本行。
我道:“因为他们没有办成幕后主使想办的事情,所以被提前灭了口。”
太子按下棋子,抬头看着我,眼神水波不兴,“你远在南域,对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却看得比本宫还透彻。”
我笑了笑,说道:“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必正是这个道理吧?我也不过是猜测。”
太子重新拿起一枚棋子,冲我会心一笑。
“殿下如今伤愈,须尽快回宫,迟则生变。只是如今敌在暗处,贸然返回圣都,恐怕途中又遭毒手,须想个万全之策才行。”鱼老爹道。
太子扭头看向我:“你说说,现下该如何?”
我想了想,问道:“殿下可知卫尉与左将素日与谁亲厚?”
“本宫的舅舅,大司马杨舟。”太子道。
原来这竟是个亲舅舅与亲姨母合伙要害自己亲外甥的悲伤故事,都说帝王家骨肉亲情淡薄,果真如此。
“那如今,敌已明了七分。”我道。
“七分从何说起?”太子问。
“知道了幕后人的身份便能避开与其暗中勾结的势力,故而说已明了七分。”我道。
“另有三分又是什么?”鱼老爹问。
“别具用心却仍在观望,还未出手之人。”我道。
“照你的意思,该如何?”太子问。
“国中情势危急皆因为殿下生死未明,此时须迅速透出殿下未遭贼害的消息,他们情急之下必出疏漏,便能快刀斩乱麻。只不过……”我顿了顿。
“不过什么?”太子问。
“此计只能先除去些心浮气躁的,大司马与皇后必不在此列。因而殿下回宫后,对外只可说遭了流寇暗算,不可露出对大司马与皇后的忌惮,以免激怒他们狗急跳墙。”我嘱咐道。
“此计可行。”太子点点头。
“只是东宫部众并未调集到南域参与任何搜救,想必是大司马早有提防。不知在南域附近可有殿下信得过的人?殿下可征用其力。”我问。
“此去往东,驻扎长宁关的韩令将军,曾是东宫部将,本宫与他虽无往来,但本宫素识他为人忠义,必肯相助。”太子道。
“长宁关离此路程极短,那么借助韩将军之力回宫便再合适不过了。事不宜迟,请殿下即刻修书一封,借他的援助。”我道。
太子取纸笔写好一封书信,郑重其事交给我,我将其束进头发里藏妥,又对太子道:“空口无凭,还须殿下交一样身份凭据于我。”
太子想了想,将身上所配的一块白玉佩解下,交给我。
我接过白玉佩,扭头对朝云郑重吩咐道:“云妈妈,我们此去不知凶吉,你护好殿下,轻易莫出密室。若我们入夜仍未归,你便立即往鱼府接我弟弟不荒,藏匿此处,千万莫被人发现,闻有国丧再伺机而动。”
朝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鱼老爹,嘱咐道:“晚爷多加小心,奴家等你回来。”
鱼老爹点点头。
既已交代完后事,我便同鱼老爹一同出发赶往长宁关。
鱼老爹驾着马车一路驰骋,那马儿奔得飞沙走石,所过之处,一路鸡犬不留鬼见愁,更将我在车上颠得是翻江搅海人畜不分。
我心想,鱼老爹若是不做司天监,倒是个赶马车的好苗子,能将马车赶得比镖还快,不做传驿使我都怪可惜了他这份人才。
到了长宁关,鱼老爹一个急勒马,我差点没飞出去。
在车上缓了缓心绪,我跳下马车,边走边道:“老爹,我们这便去见韩令。”
“……”鱼老爹没回应。
走了几步,我却没听见鱼老爹跟上来,于是回过头看怎么回事,只见他仍在车上,一手扶着头,一手拉着缰绳,神情黯淡。
“老爹,你这是怎么了?”我跑回去关切问道。
“我晕车。”鱼老爹嗡声嗡气道。
得,我老爹赶起车狠起来连自己都能颠晕。
我想了想,说道:“那你便在此等我,我进去一会儿很快就出来与你汇合。”
“你一人去我不放心。”鱼老爹往前挣了挣身子,打算下车。
我拦住他:“不必,我已想好了应对,你跟去反而不妥。”
“那怎么成?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请来将军?”鱼老爹道。
“能不能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此处是长宁关,军纪严明,我去一趟又没有危险。”我道。
鱼老爹看了看我,嘱咐道:“万事小心,若办不成,保命为上,不要耽搁。”
我向他点了点头:“放心吧。”
于是我带着书信和凭据,便去找韩令。
站在关外,我冲着关下的门卒,匪里匪气地说道:“速去通报韩令,就说劫走太子的草头大王来自首,请他即刻出来一见。”
一席话便将因太子失踪之事每日绷着弦一般紧的关卒们唬了一跳,都过来盘问虚实。
“哪里来的小姑娘?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快快回去!不然将你抓起来治罪!”守门兵卒说道。
“物证在此,你们快快去回禀,早早赎回太子,你们皇帝有重赏给你们。”我将白玉佩拿出来,朝他们虚晃了一圈。
那班门卒原本还满腹狐疑地看着我,听了我这番话,仔细一想,通报一声似乎并不吃亏,若是能救回太子,那可是有功劳赏赐的,便稳不住脚,急急往里面去回话了。
关卒将我的话通报上去没多久,韩令便急急忙忙地来接见我。然而当他冲出来看到我,面上便十分不快,打量了我一番,语气轻蔑问道:“你便是那个声称劫走太子来自首的流寇?”
“正是。”我昂首挺胸。
“就你?”韩令又打量了我一圈,“妮子莫说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闻言,将白玉佩拿了出来,“将军可识得此物?”
他见了白玉佩,先是惊讶,继而又神情悲戚起来,“我曾在东宫当值,此是殿下的白玉佩,轻易不离身,殿下如今在何处?”
我看了看他,确实是个憨实的忠厚人,便道:“请将军暂屏左右。”
韩令将众人遣退,问道:“你目的何为?殿下如今到底是何安危?”
“将军一下问了这许多,倒教小女不知从何回答。不如请将军亲自看看这封书信,一切疑云便可分明。”我将书信奉上。
韩令接过书信一看,忽然痛哭流涕,泪流满面,哭着哭着,便在我面前扑通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