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宁意问过关山月关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关山月只要见到宁意就开始局促不安。按理说,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上万人的演出,她也没有怯场过,现在被一个毛头小子弄得,天天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说到底这事儿也不怪别人,都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这几日为了尽量少和宁意打照面,关山月基本上都不会出现在客厅和屋门前。大部分的时间,她都选择躲在琴房里,好歹还可以弹弹琴分散分散内心的愧疚。
宁意也注意到了,这几天见关山月的次数明显变少了。只不过他有他的事情要做,没有把关山月的变化放在心上。就是偶尔看书的时候遇到问题,想找她请教总也都找不到人。
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看的最多的画面就是关山月像猫一样悠闲的过日子。既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也不像缺钱的样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神出鬼没的。和她说话她也不怎么爱搭理,也就吃饭的时候打个照面就消失。
宁意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最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估计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毕竟柞木林的问题也还么解决,以关山月对柞蚕的在乎程度,估计是忧思过度、寝食难安,所以性情大变。
宁意书看着看着心思就跑了,没发现关山月的异常还好,发现了难免胡思乱想。他干脆合上书,出门转转,没准还能在外边碰到关山月。只是一直溜达到饭点,也没瞧见人,只好先回家做午饭。
就算是这几天,关山月不愿意和宁意打照面,但是吧,一到饭点就自动出现。她倒没必要把自己活活饿死。今日怪就怪在饭都做好了,她人还是没出现。不仅如此,宁意微信上给她发消息也一直没有回,实在是太奇怪了。
宁意等得心焦,完全没心情自己先吃,于是又跑到人房间门口敲门。无人回应后,不死心还打了几个语音电话,然后就隔着房门听到了电话铃声。
刚开始宁意以为人就在房间里不出来,直到几个电话都是完整的响铃,但无人问津后,他开始有点担心。关关不会一个人在里面出什么事了吧?
“关关,吃饭了。”
“关关,你听到了吗?”
他试探性地招呼了好几句,一点反应没有,心里立刻脑补了关山月突发恶疾,倒在房间里的画面。这可不成,生死面前,宁意顿时就不冷静了,直接是破门而入。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代大师凌乱而又有序的卧室,以及孤零零被主人遗落在床头的手机。
还好,人没死。
但是,人确实是不见了。
宁意分析了下,出门不带手机,也就是说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打算走远。不然不符合正常的生活习惯。
附近关山月常去的地方,除了后山,就是村里的一些村民家里。宁意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干脆脱下围裙去后山找人。沿着山路走了一圈,他并没有看到关山月的人影,倒是山上的叶子更黄了一些,看起来状态急驱直下。之前关东潮分明说过,专家讲这个情况不严重的,怎么实际看来不是这样的。只是眼下宁意着急着找人,没有在山上多逗留,下山之后他又去了,关山月常去的那几户村民家都问了问。
关山月今天,没有去过村里的任何一个人家里。
在外面兜兜转转了一个小时,一点消息没捞着,死活找不到关山月,手机上发的消息也一直没有人回。
宁意心想干脆报警吧!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门口之后,他正犹豫着失踪半天报警,警察会不会受理的问题。就听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琴声,听方向事是从琴房那边传过来的,他忽然想到了,琴房他可一直没有去找过。
可不就是灯下黑么,两人一个厨房一个琴房的,撑死不到二十米远 ,就算中间隔了一块空地 ,空地上基本上都是十几米高的桐木,琴音基本传不过来。可宁意也确实是一点也没想到这个地方,白跑了一个多小时路。
关山月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想着之前把古琴都检查过一遍,没有什么新的问题。就是有一些琴放的时间太久了,琴弦已经略显干涩。她带了点护弦膏过来,给滋润滋润。这一干活时间过得就快,要不是闻到饭香,她都不知道到饭点儿了。
本打算忙完手下最后一点工作,就出去吃饭了。这还没出去呢,就从窗户那瞧见宁意从家里跑了,走得时候着急忙慌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想追过去问问,发现琴房的门从外边锁死了。
琴房里关山月特意装了一把,智能的密码锁,人脸识别的,平时都很灵敏。就是有一点,它的待机时间太长,她经常忘记充电。好死不死的,偏偏这会断电了。她也不知道门锁抽什么风,断电怎么还能自己把锁锁死,导致她现在根本出不去。
关山月摸摸口袋,想打个电话让宁意赶紧过来给她开门。这一摸,口袋空空。早上出来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有把手机揣兜里,真背呀!这会子宁意又跑出去了,她还就只能在这里翘首以盼宁意赶紧回来。
工作的时候时间过得快,可是等人的时间过得那是真慢呀。关山月也不知道宁意是因为着急出去找她,才出去把村里跑了个遍。她只知道她坐在琴房里,那是望眼欲穿呀,这辈子都没有等过这么长的一个小时,牢底坐穿也就这种体会吧。
好容易看到宁意回来了,关山月饿得手都颤抖了,赶紧在琴弦上拨弄几声,引起宁意的注意。
“宁意,宁意!快过来救我!”
找了大半天的人,压根就没离开过这个家门。宁意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怎样,总之吧,人还在,没不吱声就把他丢下了就好。
宁意过去开门,像平时一样扫脸,门锁毫无反应。
“门锁没电了,你去我房间里拿备用钥匙,就在书桌右边第一个抽屉里。”
“好,我马上就来。”
宁意按照指令找了,很容易就找了钥匙,就是那钥匙下面放着一个文件,宁意也一并看到了。他并不想偷看的,但上面的文字既大又清楚,写着“聘书”二字,下方的小印是淞江音乐学院。
宁意忽然间明白了点什么,这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别人一个又一个的说辞罢了 。可是别人没有捅破窗户纸的打算,他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取到钥匙,终于打开了那封尘封一上午的门。关山月被人从牢笼中解救了出来,宁意也从被人抛弃的恐慌中释放了。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关山月从里面走出来,宁意控制不住心里复杂的情绪。
是被人蒙在鼓里的委屈,还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亦或是得见春山的悸动。总之,在言语无法描述情绪中,肢体语言是很好的宣泄方式。宁意这一刻只想抱一抱关山月,确实他也这么做了。
关山月猝不及防。
宁意的臂膀温柔有力,环上来的那一刻安全感十足。这是关山月第一次感觉到宁意作为成年男性的存在。虽然行为很突然,可她一点也不排斥。
“怎么了?”
关山月难得温柔一回,询问宁意这行为背后的动机。
宁意摇摇头,告诉她,“没事,我只是以为你太讨厌我了,所以丢下我走了。”
宁意的成长,就是一次次接受孤独的历程。很多年前,他还处在没有权利选择的年纪,只能被迫接受忙碌的父母和空荡荡的家。长大后,他不再害怕黑夜与孤独,只是那种被“丢下”的恐惧,还是会萦绕在心间。
所有人都在追逐更好的一面,父母为了更好的职位,所以放弃了与他相处。导师为了更好看的成绩,让他休学。所以刚才,他甚至以为关山月因为厌恶他平庸的琴艺,不堪其扰离开了关浜村。他总是在一个个故事里,充当着被放弃的角色。哪怕他内心修炼得足够强大,用最大善意去看待所有事情的发生,他也有被击溃的一刻。
关山月,是他内心的神。
他希望被神救赎,而不是被神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