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到了这样的一刻,关山月才意识到,她的无意中的行为,对于旁人来说是异常的。
会慌乱军心的。
“你在担心什么,我能跑哪里去呢。”
关山月也许不会真的离开关浜村,丢下宁意。可是人与人的距离,并非只有物理上的。不坦诚的那个人,在心理上何尝不是一种“丢弃”。
情绪如潮涌,有来就有去,宁意好多了。这种事情经历多了,连自我安慰起来都比别人熟练。
“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宁意把关山月的房门弄坏了,他得交代一下。
“都是小事,边走边说。”
关山月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虽“小”,但是之后的好长时间,她都要在损坏的房门咯吱咯吱的声音里艰难入睡。
亲眼看到了房门惨烈样子的时候,关山月内心颤动了。她只是让宁意回去拿了一把钥匙,门怎么就成了这副惨状了?
“不怪你,不怪你。房门钥匙客厅里有,我没告诉你。”
今天宁意情绪不对,关山月就先不和他计较了。
“其实这不是刚才弄的,是更早之前我着急找你,一时冲动就……”
关山月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可是,这是什么土匪行为啊?一个成年男性,私自闯入女性的房间,还是破门而入,把他归为变态也不过分吧。
“你这也……哎,算了。”
关山月差点没忍住脾气,可看宁意一幅他知错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太苛刻了。算了,算了,也就一扇门的事儿。去家具城买一个,回来自己装一下,也不麻烦。
有机会出村子,而且不仅仅只是去镇上,那可是进城呀,宁意是一定要跟着去的。这门他弄坏的,得他赔不是。再说他到苏州也有一个多月了,一下高铁就扎进了村,再也没有见过城市的灯火。说不怀恋外面的世界,那才假呢。
关山月嘴上说人麻烦,实际上也没真赶宁意下车。关浜村是山清水秀的,但是圈地为牢的滋味可不好受。
村道一路通畅,镇上车辆稀疏,进了市区,车流猛增,人来人往。关山月手心的汗,把方向盘盘地蹭亮。这辆车是她回老家的时候买的,三年开了1000多公里,可以说几乎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大玩具。毕竟在村里行动,开电动三轮车的概率比开车的时候多多了。关山月的三轮车驾驶技术一流,可是四轮车驾驶技术不入流。
市区水泄不通的路段,后方的车辆就欺负她新手上路,见缝就插,导致她寸步难行。关山月手忙脚乱,宁意试探性地问了句,“要不然我来开一段吧。”
这一路,紧张的又何止关山月一个呢。每一次急刹车,宁意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再沉默下去,吓也得吓死。
“那感情好。”
行车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关山月不逞这个能,谁行就谁上。就是从驾驶室下来的时候,她怕路人看见把脸捂住了。早知道就该平时多练习练习,不至于上路了糗死人。
换到副驾驶,关山月“活”过来了,也有心情到处看看姑苏城的变化。苏州的城市风貌和别的城市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她保留了古城的格局。以“平江路”为中轴线,向四周延伸,形成棋盘形状的城市格局。从战国时期的伍子胥修建阖闾大城起,苏州便一直是这幅模样。几千年了,沧海桑田,唯独古城冲破历史洪流,历久弥新。
很多来苏州旅游的人会觉得有割裂感,现代化城市里,大面积的传统建筑,让人不知今夕何夕。可正是有浓厚的传统气息,苏州很多传统艺术非遗技艺,经久不衰、依旧鲜活。
古琴也是如此,古老的乐声,在这片土地上,有人在乎,有人热爱,有人传承,亦有人发扬。
“苏州和上海虽然在地理上非常近,文化也相似。可是真的走进城市里,才发现早就千差万别了。”
往前倒几千年,苏州与上海都是良渚文化的辐射范围圈,用一样的玉璧与玉琮祭祀天地,继往开来。今时今日,上海在发展过程中,成为了国际化都市的代名词。而苏州,始终是给人一种江南婉约感的秀丽之城,她在定义一种不一样的“现代化城市”。
没有人可以很简单地评价,城市究竟该是什么模样,但如果可以选择,宁意倾向于古城。
“地域发展具有特殊性,每个城市和人一样,有自己使命与归宿。”
差异化发展是社会进步必然的产物,关山月不去讨论这种层面的问题。她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内心,在三年前毅然选择了回苏州。并不是因为这里是她的故乡,更多的是城市带来的文化氛围感。
在这里,像关山月这样的文化工作者,不会轻易地迷失自己,因为厚重地文化基韵始终撑着一个托手,给你托底。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什么可以在关浜村待那么久了。”
关山月只是离开了学校,并不是离开了教学,更不是离开了古琴圈。其实淞江音乐学院的三尺讲台和关浜村的野草坪上并没有区别,都是关山月传道的一寸落脚地。不同的是,淞江音乐学院的三尺讲台有限,野草坪姑苏到处都是。
关山月在哪里都会有她的天地,毕竟她是关山月呀。
“怎么,你也打算常住关浜村不走啦。”
一辈子在关山月背后做个小跟班,其实也不错。宁意认真地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拉倒,关山村庙小,你还是另觅山头吧。”
出了两位古琴天才的村子,怎么能算小庙,分明就是风水绝佳的宝地。他就是赖不了一辈子,也得多住一段时间,沾沾前辈们的天赋值。
门很好选,关山月随便买了一扇。时间也早,两人就没有选择在市区吃饭,打算趁着天亮赶紧回村子里去。回去的路上,刚好看到几个工人在更换绿化带上的植物。宁意想起昨天在后山看到柞木林病情更严重的景象,觉得有必要和关山月提一下。
“我建议你自己去一趟林业局,问问柞木林的情况。我昨天去了山上,树不乐观。”
柞木林从发现问题到今天,这么久了,专家一直没有来过。宁意一个外人都看得到的好坏,他不知道村书记关东潮到底是怎么跟进事件的。
“不是说是小问题么?”
宁意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枯黄的叶子,一片凛冬凄凉,很多蚕茧烂在了地里。关山月的心凉了半截,这绝对不是关东潮说的小问题。
“快!导航去林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