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海忐忑地等了一个晚上,最后关山月给他回的一句话,差点没给人气死。
“宁意现在是我在带了,你就别教他有的没的了。别让他好不容易在我这儿打的底,全给弄乱了。”
赵明海问的事情,关山月那是只字不提,还明晃晃地嘲讽了自己一波。唯一让赵明海能消点气的,也就是这两人看起来相处的确实不错好就好,肯定没闹掰。
不过这其中关山月前后态度的大转变,也让赵明海够好奇的。关山月性子高傲得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亲传弟子,这么些年也没见她收过一个。他赌徒心思,把宁意骗去了关浜村。原来想着他能留在关浜村就谢天谢地了,谁知道这就过了个秋,人家打入内部了。
关山月给赵明海回完消息,把手机放下。她素日不被电子产品支配,每天看手机的时间有限。自打宁意走后,她好像没办法一下子回到从前的状态。不自觉就会看看手机有没有消息,唯一让她忙碌的,也就是依旧严峻的象鼻虫害。
这个季节出现大规模象鼻虫,村里人没办法不重视。关东潮一股脑把这件事按在了宁意身上,宁意离开了村子后,村民们的情绪倒是平复了很多。但是这并不代表事情是解决了,象鼻虫还在山上啃食着柞木林。
按照以往的经验,找人去后山喷点药,再累个几天抓抓漏网之鱼,虫子也就能除得八九不离十了。村里几个说话比较镇得住的长辈商议出来,把关浜村手脚还算灵活的村民分成了几个小组,轮流去山上打药捉虫。这种天气即便有象鼻虫,也是活不久的,所以只要配合上外力的处理,几天之内虫子就能被处理干净。
事情办起来可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村民们轮流干了几天,象鼻虫一点没少。每每都是一觉醒来,山上又会莫名出现更多获利不错的成虫。都觉得奇怪,但是谁也没往人为的这个方向上去想。毕竟宁意都走了,村里不会有人干这种事。
关山月眼看着这势头,就知道关东潮是不打算收手的。照目前的形式看,最后一批的冬蚕肯定是损失严重的。过不了多久,柞木也要扛不住的。她这次就是守株待兔,也要把关东潮抓个正着,这别去日子是一天过不了了。她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大型快递,看盒子上的灰,应该放了有一段时间了。拆开快递,里面她买的冬日保暖防风帐篷。
早在她知道关东潮的心思后,她就准备了这帐篷。随时准打算去山上守夜,当守林人。
她想得明白,关东潮也就敢在夜里干点见不得人的勾当。说山上那些一批批不断出现的象鼻虫不是他干的才有鬼。他既然避开人,那她就吓死他。不就是熬夜么,看谁熬得过谁。
这flag刚立下,关山月就被南方晚上冬天的温度给教育了。不得不说,离开了空调,南方的冬夜就是最难熬的冰窟窿。防风帐篷虽然有点用,但是它不制热啊。关山月还是穿的全副武装起来,外加了一个汤婆子才不至于冻得瑟瑟发抖。
后山除了冷难克服,还有一点就是晚上风大吵得很,即便是想浅浅地休息也是做不到的。不过既然要蹲守关东潮,她就没想过要舒服,这点问题高低给克服了。关山月为了视野开阔一点,连帐篷的拉链都没有拉。一旦有人经过,她就能立刻发现。
寒冷也好,害怕也好,这些都是关山月考虑过会遇到的小问题。只是身临其境,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一个人守夜的会遇到的困难。最大的问题就是无聊,真的很无聊!夜里的山上是一个人能呆得下去的地方么?显然不是啊!
山上倒也不至于没网,只不过也不能整一宿的盯着手机,别的能打发时间的活动那都是不切实际地幻想。大部分时间,关山月都是干熬着。胡思乱想也好,打坐冥想也好,总之她得一个人去消耗这些时间。
越是独处,人就会越接近自己的内心。这段时间瞬息万变的生活,就像一把鞭子,让人漫无目的地往前奔跑。停下脚步的是时候,关山月突然发现,鞭子挥舞与自己其实没有关系,她只是惯性地害怕,才会不假思索地奔跑。
她在怕什么?
她在怕她熟悉的事物消失,想要维护的盛名不复。
这片小村庄是她的故土,是她生根发芽的地方。那片柞木林,是古琴的源头,是丝弦的胎床。古琴需要传承,丝弦就不能消失。她在其位谋其职,既然担着虚名,那她就会和爷爷一样,看着柞木林活下去,也看着丝弦制作的技艺传下去。更重要的是,她也能用从爷爷哪里学到的琴艺,去教授一个个新生的琴师。
她想得入神,社会责任感油然而生,一时间连冷风都吹不到自己似的。关山月还没来得及从正义的光辉中走出来,一阵不合时宜地铃声把她吓了一激灵。
屏幕上显示的是她老爸的视频电话。
“喂,月月。你那边怎么黑的,什么也看不清啊。”
山上没有一点光,关山月在视频电话里就是一个黑色的小方块。
“我灯关了,准备睡觉了。有什么事儿么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山月也不打算给他亲爱的老父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一遍。
“就是你上回给我寄的那个琴,我给你修好了,用快递给你寄回去了,过几天记得查收。不过我提前讲清楚,那个琴坏的有点过分,我很多部件都更换了。别到时候你朋友拿到了说我给换了张琴。”
宁意的破烂给修好了,就是他人不能第一时间看见他的老伙计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爸。”
“哦呦,还谢,搞这么客气。”
关山月好久没见到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更是寥寥无几。有时候不自觉就会很客气,像对待陌生人那样。
“早点休息吧。”
关山月想赶紧挂电话了,被对方喊住了。
“哦,还有个事没说。今年过年我和你妈要去东南亚那边看一批木材,就不回家过年了。你要是觉得没劲就去明海家过年。”
“哦,知道了。”
父母常年经营着斫琴坊,碰到好的木材确实不容易。过年不过年的,在好木头面前,都不算什么了。关山月掐着手指头算算,成年之后她和父母一起过年的次数不超过五次。至于去赵明海家过年,她年轻的时候干过一次。被人家亲戚当做了儿媳妇,尴尬了好几天。之后她就是一个人在大年三十吃泡面,也不敢轻易去别人家过年。
“哎。”
关山月轻轻叹口气,她早就习惯了。
可明明就是年年都会经历的事情,为什么刚才想到一个人过年的时候,为什么下意识地觉得难过?
大概就是尝过蜜糖浆,就喝不下白水吧,她想宁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