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丝滑地把电动三轮倒进了车库,这是她千百次实践后,修炼出来的技能,就和弹琴一样。
宁意的腿都蹲麻了,下车时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偏巧这姿势正好半仰着脖子,看到了关山月民宿前的牌匾。
观山小筑。
这间民宿,是全木结构的建筑,看不出年代,但是外表面的木头已经斑驳了,给人直接的感观并没有那么舒服。宁意不知道,关山月是怎么做生意的,居然连门面都不修缮一下,难怪他订房间的时候,系统提醒他该房源订购数量低,请谨慎选择。看来天才琴师,也有短板嘛。
“你没事吧?”
关山月一回头,宁意就坐地上了。她还以为是自己倒车太猛,给人甩出来了。
“没事没事,没站稳而已。”
“没事的话,先帮我把车上这些木头搬到库房去,注意轻点,别磕到碰到。”
“好的,没问题。磕到碰到点也没事,我不怕疼。”
“我是说别把这些老木头磕到碰到。”
这话说出来宁意明显愣了一下,关山月才察觉到有些刺耳,赶紧找补了句。
“当然你也要注意安全。”
小朋友嘛就是好哄,立马屁颠地去干活。
“关关,这些重活你就不要做了,去开门吧。”
见关山月也要一起搬木头,宁意直接包揽了。他在这,没道理还要女生去干力气活。关山月也不跟他虚客气,大不了一会晚饭给他加个菜。
“行,那谢谢你了,跟我过来吧。”
仓库在关山月祖宅的后面,半背阴的地方,冬暖夏凉。地基做了抬高,不湿不燥,特别适合储存制琴的木料。门一打开,扑来满面的木头味,宁意着实有些看呆了。这仓库的容量比一般的房子都大,里面满满堆摞的都是木材,还有一些半成品的琴。与其说这里是一个仓库,更像是一个斫琴的木工房。
昏暗中,宁意的眼睛闪烁着雀跃的光,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关山月的宝库。
“这些都是关老师亲斫的琴吗?”
宁意迫切地想求证,关山月也是察觉出他的激动。
“她倒是想学斫琴,没那天赋半途放弃了,还是弹琴是适合她。这些半成品是我们爷爷的遗作,费了一辈子心血收了这么多好木头,也没用上几块,哎。”
“你们的爷爷,那不就是古琴界的泰斗关元大师么?”
“嗯。”
那一刹那,宁意就像突然被解除了封印,又像是中了邪。跑到每个琴面前把手放在上空,做出抚琴的姿势,弹空气。
关山月站在门口,看着宁意在里面“发疯”,脸上的嫌弃不言而喻。本来是想立刻叫他停下来,可一想到这何尝不是一个琴人对大师的缅怀呢,也就作罢。不过关山月没想到这人痴的很,一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差不多得了,赶紧出去收拾收拾你自己的东西。”
宁意不尽兴,反问关山月。
“冒昧问一下,这里面的琴有可以卖的吗?”
“确实挺冒昧的,这是我们留的家人遗物,怎么可能卖。”
“哦,不好意思。”
宁意一下就蔫了下来,就像夏天被烈日暴晒过的嫩叶,搭怂了下来。
“别委屈了,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还得收拾出来一个房间,床单被套都要换成干净的。晚饭的菜还没着落,她还得去菜地薅点。想想就烦呢,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忙过了。
关山月的菜地里撒了一排菠菜,一排茄子。都是靠天收的,没浇过水没施过肥。这草盛豆苗稀的菜地可不止陶渊明有,一般人进了关山月菜地都未必能找得到菜,还得是她自己眼尖,三五下的也薅了不少。
晚饭关山月煮了一锅面条,炒了个菠菜。至于茄子,她放锅里清蒸了。若是她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菠菜就够了,看在宁意主动干活的份上,加了个茄子,仁至义尽了。
观山小筑房间多的是,宁意挑了一间开窗能看到太湖的屋子。把床单被套换好之后,他简单冲了个澡,就被叫出来吃饭了。
他对吃的不挑剔,属于好养活的那种。一般人看到关山月这份清汤寡水套餐,肯定要有微词了,他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开开心心的就端起碗吃面。
只是这味道吧,实在难以形容。不是难吃,可也绝对不好吃。咽也能咽下去,就是越吃越难受,左右不是。宁意放下筷子歇一会,头一次吃别人的饭菜,不好下人面子。等缓一下,再继续吃完吧。
“关关,你家也在这个村子里吗?”
“这不就是我家么。”
“可这不是关老师的民宿吗?”
关山月还是没有适应自己的新马甲,总是忘了在宁意面前,她的身份是关山月的堂妹关关!
“观山小筑是我们爷爷留下来的祖宅,我们都住在这里。她就是闲着没事瞎折腾,什么时候把房子挂网上做民宿了我都不知道。”
“那我是不是不小心,戳破了关老师的小秘密?等她回来了,你能不能别和她生气。”
“怎么会呢,这点小事,我们家人之间怎么可能会计较。”
“那就好。”
宁意放心了,他可不想还没见面就留下黑历史,到时候关老师对他印象会大打折扣的。
“快吃吧,面都坨了。”
看着碗中的食物,宁意有些为难,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他打算速战速决,夹起了一大坨面条。还没把面送进嘴里,门口一道人影,火箭似的冲到两人面前。
“关老师,我家鸡不见了!”
来的人苏州口音很重,幸好宁意是上海人,同是吴语区,沟通上没有鸿沟。他只是有点纳闷,苏州是富庶的地方,百姓生活安居乐业的,丢一只鸡又不是什么大事,何故慌张成这样?
再看关山月的反应,听到别人家的鸡丢了,比本人还急上几分,手里的筷子都拿不稳了。
“二叔,这事你可别跟我开玩笑!”
关山月这会的声音就像松掉的琴弦,一颤一颤的,仿佛丢掉的鸡是金雕玉垒的一般。宁意默默观察着眼前的一些,大气不敢出。他一个外人,这种时候呼吸声大了,都得招人嫌。
来人长叹一口气,就是说不出话。关山月看她二叔这反应,不用他开口,她也知道没得侥幸可存了。
“二叔,你也先别着急,先过去看看情况吧。什么时候丢的你知道吗?不是还加了道锁关着的么,怎么还会丢呢?”
关山月直接和她口里的二叔走了,这次轮到宁意急了。他一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守门,感觉不太好,只得急吼吼地把人叫住。
“关关,你去哪?”
“我去二叔家办点事,你自己先休息!”
关山月早就没心思顾这个大师兄兜给她的烂摊子,满脑子都是那只鸡丢掉后的严重后果。只是没走几步,她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瞥眼一瞧,宁意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
“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陪你一块去。”
宁意没有听话地留在家里,关山月瞬间有些无名火,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是火焰状的。
“你要去就跟紧了,别到处乱跑,待会忙起来,我们没空管你。”
一阵无差别扫射,让宁意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人添乱了,要不还是回去乖乖待着吧。他回望了一眼观山小筑,远远看去就厨房有点光,其余都是昏暗一片,瞬间让他联想到了一些中式恐怖的画面。刚起的念头,马上打消了。
“好的,我管好自己,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一路上,三人都默契地不语,只风风火火地赶路。宁意瞧这架势,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对话内容,真的就是丢了一只鸡的事吗?
村里七弯八绕,宁意跟着两人到了一家和观山小筑相似度九成的老房子里。刚才过来的一路,借助着村道上的路灯,宁意发现了,关浜村的房子长得都差不多,感觉就是按照一个模板建的。没认熟路前,他还真不能自己一个人乱跑,很容易就找不到家。
“二叔,你先带我去后院看看情况。”
关山月心里揣着事,急着看情况。村里的人家,她其实都熟门熟路的。嘴上让二叔带路,身体已经朝着后院的鸡笼,脚都差点迈了。只不过她是来帮忙的,没道理越过主人擅自做主,该有的礼数不能费。
关二叔没有动,只是指了指门口的地,那里正有一个空空如也的铁笼。
“这两天那只鸡一直乱飞,我担心关在后院出事,就把它搬到门前的空地上了,好一直盯着。谁知道反倒是多事,一不留神让它给跑了。”
鸡笼的门锁打开着挂在栓孔上,铁门被夜风吹得哐哐哐地左右摇摆。
关二叔家这个鸡笼原是个狗笼子,早年用来关一条村里乱伤人的恶犬的。恶犬被送走后,狗笼就一直闲置着。狗笼除了自带的插栓,还配了一个小锁。平时都是搭在栓扣上,就是怕狗自己不小心碰开了插栓跑出来。
一个连大型犬都弄不开的狗笼门,鸡除非成精了,不然自己逃出来的概率可以忽略不计。
一地鸡毛零落在铁笼的四周,四分五散的方向,昭示着这里可能有一场力量悬殊的搏斗,那位落败者已不知所终踪。
关山月迟疑了一会,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挣扎了一会,她想这都这时候了,讲吧。
“二叔,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这些涉及隐私的问题,平时她不可能过问的,只是这只鸡干系重大,细枝末节也要弄清楚,必须活要见鸡死要见菜。
“我天天就在村里,也犯不上得罪谁呀。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鸡碰不得,除非是外人。”
二叔这话不假,村子里住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平日里不说互帮互助,背后害人的事那是绝没有的。可现在村子里因为考古项目严控,陌生人也没那么容易进来呀,能是谁干的呢?
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