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浜村因为考古项目封村了几年,在这之前,村里本来还能依靠临湖的地理位置,赚一点游客的钱。不过考古项目很快就要结束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考古遗址的加持,有一些公司盯上了关浜村,提出要和村子合作,建一个商业化的古镇。一旦这个古镇建成,对方会进行大量的宣传。届时村里的旅游业不仅能恢复以前的样子,还可以大火一把。每个村民都可以得到土地征用的补偿,以及年底分红。另外村民还可以开民宿、农家乐,卖蚕丝制品,作为额外的收入。总之来钱的办法多了很多,村民生活也会变得更好。
这是一块烙在胡兰心上的大饼,听了当然心动。在这个村里,没有人比她更缺钱。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没听到啊。”
胡兰也不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村头有一块宣传栏,村里的大事情都是张贴在那边的。最近没听到村里的人议论这事,想来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件事,村里有有些人并不赞同。不过,好事多磨么。”
关浜村里现在住的大部分村民都是老手艺人,甚至是像关山月这样的艺术家。他们对钱并不看重,反而非常守旧。不愿意把传统的村子,变成一个能赚钱的网红景。只愿意守着从前的老手艺,和后山上的那片老林子,一直养蚕、制弦、织布、弹琴。关东潮做了这么多年的村书记,最了解他们村里的人的脾气。这件事想办成,就得跳过这些碍事的人。
胡兰没有当场就和关东潮一拍即合,毕竟她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十几年,总归是有些感情在的。就算不说这些个人的情绪,她也知道得考虑别人的感受。村里的村民对她家都有帮助,如果与他们背道而驰,实在是不好做人。真正让她放弃所有顾虑,答应关东潮一块推动那个背地里的项目,就是 那天看到慧慧一个人在家,替她干活的场景。
她真的不想让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受罪了,只想赶紧有一笔钱可以改善生活。不管这个钱是怎么赚来的,她只要得到了就可以。
趁着两个孩子去上学,胡兰去找了关东潮。虽说都是一个村子里的邻居,可她嫁过来十多年,几乎和关东潮没什么交集,更是很少回登门拜访。关东潮家的布局,和村中大部分人的中式装潢有很大的区别,基本上都是西式的家具。只不过这些东西的成色,看起来都不新,应该些年头了。
她记得关东潮早些年是在欧洲留过学的,这样的装修风格,想必也是他在欧洲那边看习惯了,回家之后也是念念不忘,才弄了这样的装修。
没多看几眼,关东潮就来了。胡兰内心忐忑,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与虎谋皮的担忧。只能一咬牙,开了口。
“东潮,你上回说的那个事儿靠谱吗?”
关东潮和胡兰说了古镇项目的事情,胡兰很久都没有给他回应,还以为胡兰和别人都是一个态度,与他达不成共识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是来找了自己。胡兰既然来了,就说明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让他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关东潮心里念头闪的很快,他大概知道怎么说才能打动人了。
“当然了,这是村里谈下来的项目,不是我个人弄的。到时候如果真的要实施的话,也是以村子的名义去签署合同。不仅仅是你一家,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有好处的。”
关东潮说的没错,商业化古镇建成,开发商当然会全力宣传,关浜村势必会火一把。就是在路边卖矿泉水,都比现在的状态赚钱。这还不算开发商承诺的 给村民补贴的钱,更不必说给他村书记的大礼了。
只是商业化的古镇,不是一个小体量的工程。就凭现在村里的那些破烂不堪的老房子,是成不了气候的。要搞大事,当然要开辟新的土地。村中的耕地也好,林地也好,全部征用了才能形成规模。把自然化的生态破坏了,才能有的商业古镇的事实,关东朝只绝对不会说给胡兰听的。
如今的他,似乎早就忘了多年前振兴乡村的誓言。那些死气沉沉树林与一成不变的湖水,他看够了。任何不能带来利益的美好都是虚幻的,他现在连做梦都想赶紧把古镇项目落实,好拿到开发商承诺的那份大礼,带着奶奶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胡兰也不是关东潮私下找过的第一个人,村里大部分人的态度都很坚决,根本不听他所描述的好处,一定要保留村子原始的样子。大家都认为柞木林在,柞蚕丝就在,他们的手艺就能传承,死了才能闭眼。如果为了一点钱就把林子给砍了,古树给挪走了,那关浜村就到这一辈就对不住列祖列宗了。即便有胡兰这样,因为生计迫切需要钱财而同意的人,也终究对这个项目形成不了决定性的影响。
关东潮懒得和这些老古董周旋,他必须要把建古镇的障碍一点一点清除掉。既然做阻力挡住了他的发财路,那它就必须得消失。
“那我需要要做什么吗?”
胡兰清楚,关东潮找她不是只是为了告诉她,有个赚钱的项目而已。一定是自己一个人有些事做不下去了,找个同伙罢了。
“兰姐,我最近也是头疼的狠。村上的有些叔、爷的,年纪大了,手脚也不方便了,再干起手艺活来也不方便。是又苦又累,还不赚钱。我就是想让他们轻松点,别守着丝弦工艺,困自己一辈子不是。”
这话说得巧妙,一句未提柞木林,却能让人快速联想到背后所指。一字不说建古镇,直说担心村民的生活。当村书记的这些年,关东潮真本事没学到,嘴上功夫修炼得了得。话中话,那是一套一套 ,什么也不明说,但你就是什么都听得明白。
“这一时,谁能想得通呢,一辈子的事情了,让人不干了也不现实。”
说的容易,村里的那些老固执,死犟死犟的,胡兰可没本事劝得动。
“也许换个方向,让大家没有后顾之忧,这事就好办了。”
关东潮就是要破釜沉舟,只要村里的土质坏了,种不了地,养不了蚕,大家不就都闲了。到时候,面对大片大片的废土地,何愁大家还不肯接受自己的建议。关东潮说着转身去房间里,用推车推出了一堆洗衣粉。
“兰姐,我之前去你家的时候,看到了你用的是这个牌子的洗衣粉。我上次去超市,看到在做活动,就给你带了点。”
胡兰也不知道,话说得好好的,给她送洗衣粉干什么。
“我哪用得了这么多啊。”
“做活动,多买点便宜。”
“那,谢谢了,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雯雯和慧慧也该放学了,兰姐你要不先回去吧,下回再来家里坐。”
胡兰觉得,这事情才说到一半,关东潮却突然送客了。她有点摸不清方向,这人是不信任她还是怎么回事。疑问归疑问,胡兰还是拉着洗衣粉走了。
“哎,兰姐……”
迈出两步,关东潮复又叫住她。
“虽然说这个洗衣粉便宜,以后还是少买了吧。我看它成分实在是劣质,碱性太大,非常伤皮肤。你洗衣服的时候可得小心,带好塑胶手套。更不要把这个洗衣服用的废水,到处乱倒,很容易破坏土壤的一些性质。要是说家里养了花草树木的,更不要把洗衣水直接倒在植物的附近。这碱性倒多了,就是成年的大树都能烧死。”
胡兰一连应着,觉得这人还挺细心。直到回家后半天,她才突然想明白,关东潮的那些细心嘱咐是什么意思。心中一阵荒凉,这人是怎么想到这种招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