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家的一家三口，口味相近，尤其喜欢吃腌制过的腊味。现在才刚入冬，其实气温还没有达到腌腊肉的最佳时候。但是为了先饱口福，胡兰还是提前制作了。
餐桌上，胡兰给小女儿关慧慧夹了两块腊肉，慧慧伸过碗，接住了妈妈夹的菜。但胡兰要给大女儿关雯雯夹的时候，雯雯却把碗抽了回去，躲开了。
“怎么了，你不是最爱吃家里做的腊肉么？”
胡兰问话，关雯雯低头扒拉着饭，不情不愿地回了句，“不干净，我不吃。”
胡兰把肉夹回自己的碗里，左右仔细翻看了，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我洗了好几遍，保证干净的。”
胡兰不知道雯雯在挑什么刺儿，不过孩子大了，很多时候有自己的想法，这都很正常。胡兰也没多想，只是饭吃着吃着，只剩筷子在碗碟上碰撞的声音，三个人没有一个开口说话。这与往常餐桌上有说有笑的场景，相去甚远。再一仔细回忆，这种沉默的饭间，其实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小女儿慧慧话少，吃饭的时候本来也不怎么说话，这没什么。可雯雯是个活泼的孩子，不论是吃饭还是别的时候，只要见到人，小嘴总是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不是要和她讲学校里发生了有趣的什么，就是要和她妹妹炫耀，最近关老师又教她什么新的曲子了。
胡兰后知后觉，关雯雯最近的确人闷闷的，总是沉默寡言，和她也没从前那么亲近了。难道是进入青春期，有了自己的小世界，要和父母疏远了吗？
胡兰对于孩子的变化，能做的猜想也不过如此。她并不是一个很懂教育的家长，在两个女儿的成长过程中，她能做的就是保障她们的生活与学习。至于精神层面的关怀，她并未意识到欠缺。
“最近好长时间，没看你去小月阿姨那里上课了。是不是小月忙着谈恋爱，没空教你啊？”
胡兰记得关山月最近找了个小男朋友，还带着他在村里到处炫耀。应该是在热恋期，两个人你侬我侬的，估计她也就没有那么多心思教琴了。不过胡兰觉得这倒也正常，小月那个年纪也该找个对象成家了。她像小月那么大的时候，雯雯都上小学了。哎，也是那个年纪，关东磊那个狠心的，丢下她们娘三，说走就走了。
思绪越想越深邃，牵扯出好多前尘往事。胡兰赶紧收了心事，过去的事情多想无益。她早就不是那个，沉湎在过往伤痛里的小女人了。为死人伤怀是一时的，为活人过日子，那才叫艰难。
一个没有家人帮衬的女人，带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这几年，她多苦呀！不仅仅是肉体 上的累，更多的是经济上的拮据。生活就想一根蚕丝线，这头扯住，那头就短了。出去工作，两个孩子没人管。在家带孩子。家也要顾，钱也要赚，只能打打零工糊口。单亲家庭，还是贫困户，慧慧和雯雯都比寻常小孩更敏感些。胡兰也何尝不是和孩子们一样，苦苦挣扎着罢了。
关雯雯听到她妈说关山月的小话，本来就心中不悦。听到这种非议，小孩子的心思更是藏也藏不住。
“跟小月阿姨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自己不想去学琴。”跟
关雯雯一反常态，发了好大的脾气。碗筷被她推到一边，没摆稳晃了几圈，之后掉地上摔了粉碎。
慧慧在旁边吓了一跳，胡兰也是如此。
她的孩子，从小就是温顺的性格，乱发脾气的情况从来没有过。知道家里条件不好，从不浪费粮食、破坏物品。事出反常必有因，胡兰也不着急怪孩子，只想知道雯雯怎么了？
“小心一点，别踩到了碎片割伤了脚。”
胡兰最当下的反应，还是怕孩子们受伤。
“今天怎么这么大气性呀？”
她赶紧把地上的碎碗收拾掉，一边还询问关雯雯原因。
“你不是最喜欢弹古琴么，妈妈好不容易让小月阿姨教你的。她也很喜欢你，你为什么又不想学了呢？你这样就放弃了，以后想起来也许会后悔的，妈妈和小月阿姨也会失望。”
小孩子哪懂什么后悔不后悔，哪知道事情的后果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她只知道，对于不喜欢的事情，就要闹脾气反抗，大人才会注意的。关雯雯不想去学琴，才不是因为半途而废，只是无意间发现了妈妈的秘密。觉得妈妈在做坏事，她是坏人的小孩，不敢见小月阿姨了。
“那你就别做坏事，别做坏人了好不好。”
胡兰收拾受残局的手，卡顿在了半空。坏事，胡兰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么一件，可那件事，她分明做的很隐蔽。连专家都没办法第一时间看出来，雯雯是怎么知道的?难怪这段时间 ，雯雯总是气鼓鼓的。小孩子原来什么都知道，甚至羞愧到不敢去上最喜欢的古琴课。
“大人事情和小孩无关，你想上课就去，不要因为妈妈的关系怕小月阿姨知道讨厌你。”
这个话讲出来，胡兰自己也不大信的。谁都知道，柞木林对村子里的人来说意义非凡。关山月更是看重柞蚕丝。要是关山月知道了是自己在背后有意破坏，报警都有可能，怎么还会无条件的教雯雯弹琴。只是人有时候，一念之差，误入歧途就覆水难收了。她既然做了这件事，左右就做到底了。现在放弃，就什么也捞不到了。偏偏她心里清楚的很，还扯出这么苍白的话，哄哄小孩子。
关雯雯不肯听妈妈的话，她只想妈妈做个好人，想村子里什么事情也没有，那她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去找小月阿姨了。她坚决不吃盘中的腊肉，要不是因为这块肉，或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一个多月前
眼看着就要过冬了，村委会按照往年的惯例，给村里的老人以及贫困户准备了慰问的物资，一般就是肉和水果。胡兰家的情况特殊，村里人一直都惦记着，一年到头，也会凑些钱和这些物资一块送去。这几年由于没有了旅游的游客，村里的收入少了不少，大家的日子都紧巴巴的，凑也没凑多少钱，只是一点心意了。关东潮拿着东西，去了胡兰家。和她说了今年的份子钱少了些，胡兰哪里有多嘴的话。这些年承蒙乡亲照顾，她们孤儿寡母才不至于饿死。只是，与旁人这点钱不算什么，对于胡兰家一分一毫都是生计，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本该放下东西就走的，瞧关东潮没那意思，胡兰就给人泡了杯茶。一开始关东潮只是寒暄地问胡兰，明年有没有换工作的准备，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去纺织厂打零工。话聊开了，关东潮才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兰姐，要是现在村里有一笔巨款进账，村里每户都有不菲的收入，你想不想支持？”
胡兰只是一个底层的小人物，哪里接触过什么巨额款项。关东潮和她讲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点概念都没有。唯一能明白的就是，她如果支持，就有可能拿到一笔钱。
“有钱当然好了，可我支不支持的有什么用啊。”
是啊，村子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