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炷香偷书贼2023-11-21 20:003,663

  两人并步进了厨房,把奶奶叫出来吃饭,汤也乘上了桌。

  

  宁意本就不是矜持做作的人,再加上今天是饿到了。饭桌上是没大讲究,想吃什么就夹。尤其关东潮奶奶炖的汤,他喝了两碗。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馋虫作祟,他觉得今晚的汤,味道和以往吃过的都不一样。鲜味十足不说,肉的劲道也恰到好处。

  

  “奶奶您的手艺真好,我长这么大都没喝过味道这么鲜香的汤。”

  

  宁意夸的正是那道他喝了两碗汤的小鸡炖蘑菇。不过此言绝非奉承,关山月和关东潮也不知道奶奶今天是不是拜了灶王爷,做菜的手艺突飞猛进。

  

  “奶,你今天什么时候杀的鸡,我怎么没看见?”

  

  关东潮家养了几只鸡的,不过刚关院门的时候,瞧着一只没少呀。

  

  “不是杀的,是老二送给我的。”

  

  奶奶口里的老二是关东潮和关山月的二叔,也就是丢了鸡在家上火的关二叔。

  

  关山月嘴里的肉卡在了牙齿缝里,再合不上嘴。

  

  “奶奶,这不会是二叔家门前的那只鸡吧?”

  

  “你这丫头,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啊,奶奶我就是记性不好,你还问东问西的。”

  

  这几年开始,她渐渐不记事。关东潮总说就是年纪大记性变差了,可她心里也没糊涂到那个份上,估计自己是得了什么病吧。不过孩子们说没什么事,她也就不去寻根究底。到了这个年岁,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了。至于这只鸡,她好像记得是老二给的,具体为什么要送只鸡给自己,实在记不起来了。

  

  关山月霎时觉得不妙,转头把关二叔家丢了鸡的事情和关东潮交代了一番。

  

  “东朝哥,这鸡毛你还能找到吗?”

  

  现在唯一可以确认这只鸡身份的大概就是鸡毛了。野鸡的羽毛鲜艳,鸡翎偏长,和家养的鸡有很明显的区别,是与不是的一看便知。

  

  “应该在垃圾桶里,我去看看。”

  

  饭吃到一半,一个个是都坐不住了。关东潮一起身,连带着关山月和宁意也一同跟着去了。

  

  今天晚上为着此事,两个人不知废了多少心神,全然想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事情会以这样荒诞的结果来宣告结案。

  

      好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鸡的味道还真不错!

  

  “小月,奶奶的情况是越来越糟糕,她也是无心之失。这事情我回头会去跟二叔解释清楚。”

  

  阿尔兹罕默症,老年人群中十分常见的疾病。关浜村老龄化严重,这个病大家都不陌生。关东潮奶奶的症状,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都算不上奇怪。

  

  “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奶奶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二叔也不是犟头。事讲清楚,柞木林没事就行了。这野鸡始终是个祸端,现在奶奶把它处理了,也是为民除害啊。”

  

  宁意是眼瞅着关山月愁容全部舒展开了,本以为是个棘手的麻烦事,不承想这么快麻烦就没了。

  

  送走关山月二人,关东潮就去找了二叔,本想出些钱算作这些年的饲料费了,二叔死活不肯要。都是乡邻亲里的,犯不着。关二叔庆幸鸡不是自己跑丢了,也不是有心人偷了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这件事就翻篇吧。

  

  关东潮回家时,奶奶就站在门口等他。她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给孙子惹了什么麻烦,可脑袋已经无法 正常的思考了。只能像个犯错的稚童一般,等待着给她解决麻烦的“家长”回来。

  

  “我记得是你还是谁说的,老二要给我只鸡的呀,我没偷东西吧?”

  

  奶奶心虚地询问,她甚至已经搞不清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了。

  

  关东潮牵起奶奶的手,安慰般轻轻地拍了拍,“已经没事了奶奶,你没偷东西。”

  

  弦月高悬,观山小筑熄了灯,只有一点点月色躲在窗沿上,没打扰屋内的任何人。许久没有一整天不停地奔波过,关山月难得沾到床就睡了。关浜村所在的东山岛,虽然有一定的旅游开发,总体来说还是半原生态的。这个季节夜里睡觉,伴有浅浅的虫鸣充当白噪音,关山月更是睡得沉。疲惫后的深度休息,身体格外放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关山月隐隐听到些鸡鸣狗吠之声。等沉睡的神经渐渐苏醒过来,她看了眼手机。

  

  “22:08。”

  

  才十点吗?关山月觉得自己睡得昏天黑地,都已经听到打鸣的声音,还以为是到第二日早晨了的。

  

  静坐了一会,梦中的声音再次传来。哪里是什么鸡鸣狗吠呀,是有人在用琴弦拉锯,刺耳程度难以形容。

  

  村中住户稀疏,别人家的声音是传不到这么远的。自己的家里住的不过她与宁意二人,不知道这人搞什么名堂,夜里不睡觉就算了吧,扰人清梦实在可恶。

  

  “咚咚咚。”

  

  “开门。”

  

  宁意和关山月住的是一个对角线,也就是观山小筑中最远的两个房间。只是像木质结构的老房子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不隔音。不仅仅是不隔音,还共振特别好,就像一个天然的演奏厅。古琴的声音在乐器中属于极轻的,如果是在混凝土结构的房子里,这种远近绝对听不到声。宁意久居城市,不了解老房子的调性,以为在房间里调调弦,不会吵到别人。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宁意心漏跳了一拍。经过这半天多的相处,他对关山月的这位堂妹有些怵。他能理解对方欠缺的善意,知道自己对她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个负担,只是有点不太适应被别人很明显的嫌弃。

  

  “关关,你还没睡吗?”

  

      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门小心翼翼半拉打开,关山月正好可以瞧见宁意的桌子上摆了张琴。只不过这琴的雁足连着琴腹都有大面积的损坏,这种程度的断裂,可以说是废琴了。她突然明白那些刺耳的声音是从何而来的。只是这人大老远的过来学琴,带的确是这样一张根本没法弹的废琴,算怎么个事呢?

  

  “你刚才是在弹这张琴吗?”

  

  关山月这句话不是在发问,而是在质疑对方的行为。宁意好歹也是古琴专业的研究生,不至于没有张拿得出手的琴,这是在敷衍谁啊?

  

  “不小心摔坏了,我刚才是想看看还能不能修复,不会是声音吵到你了吧?”

  

  门口站着的人睡眼惺忪,答案可想而知,宁意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

  

  关山月本来确实挺困的,可是听到宁意说要把这张破琴修复,稍微提了点精神。

  

  “你还会修琴啊?”

  

  关山月的爷爷之所以是古琴界的泰斗,就是他不仅演奏水平一流,斫琴也是拿得出手的。只不过她没有斫琴的兴趣,学了几天就放弃了。好在她的老父亲把这门手艺接过去了,不算失传。他们这一家子,老爹学斫琴,女儿学弹琴,拼拼凑凑的,也算没丢了爷爷关元大师的脸。大概是自己在斫琴这条路上没走通,所以关山月对能行木工之人都带着三分钦佩。

  

  “瞎鼓捣的,不是很精通。”

  

  宁意在考上研究生的那个暑假,在琴厂里做了两个月的学徒。旁的技术没学多少,修修补补的事情干的最多。不过毕竟是皮毛功夫,也就算个野裁缝。

  

     关山月的滤镜碎了,想想也是,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能有什么真功夫。要是让他继续瞎鼓捣下去,这琴真的是回天乏术了。不如丢给自己老爹,说不定还有救。

  

  “把琴给我。”

  

  关山月问宁意要琴,宁意第一反应是她要把琴砸了以泄私愤。

  

  才稍稍微犹豫了会,关山月干脆自己进去拿了。

  

  弹琴之人惜琴,关山月瞧着破烂琴的漆水不赖,修好了,没准也能算张好琴。

  

  说来,宁意的这张琴的断裂口很长,像是外力撞击下导致的。不过看着惨烈,其实换个底板就能救回来。就是换一块各方面都合适的底板,跟找对象一样愁人。这很考验师傅挑木材的眼光,一点没磨合好,所有零件就是各自蹉跎了。这事情她老爸还算靠谱,交给他准行。

  

  “这琴你先放我这,我认识一个厉害的斫琴师,他可以修。”

  

  宁意松一口气,原来不是来焚琴坑自己的。更让他感动的是,关关居然主动帮自己,和白天简直判若两人吧。果然呀,人是复杂的多面的。

  

     这张琴宁意弹了十年,艺考、本科毕业音乐会、考研,这些重要的场合都是这个老伙计陪自己走过来的。所以这张琴对宁意来说,已经有了俗世的意义,不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器物。它如果能被修好,宁意比谁都想看到。

  

    “谢谢你关关,我这就把修琴的费用转给你。”

  

     宁意马上就要转钱,突然想起来这次出门非常匆忙,就背了一张琴。回头关山月老师回来了,上课他不能两手空空啊。手上的动作一下就顿住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自己修补修补就行了。”

  

     一会高兴地说好,一会又蔫巴巴地说不好。关山月估摸着,宁意该不会两袖清风,口袋空空,穷得叮叮当当吧。算了算了,干脆当行善了,不收穷学生的钱就是了。

  

  “不收你钱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就拿这堆破木头,能弹出什么好曲子?”

  

  这总没顾忌了吧,修个琴也婆婆妈妈的,她还着急睡觉呢。

  

  “哎哎哎,关关,我就带了一张琴,拿走就没练手的了。”

  

  宁意急了,手伸出去,想把琴拿回来才好。关山月也不知道身体为什么突然无比协调,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搞了半天,人家是为了下苦工呢,啧啧啧。

  

  “琴有的是,我借你一张不就行了。”

  

  多大点事,关山月拉着人去了趟琴房,就是白天放木材的那个大型仓库。晚上来这里,和白天的观感大为不同。在自然的月光下选琴,这体验像那种超脱凡俗的仙人会干的事情。逛了一圈,宁意是瞧着哪个都好。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这个房间里几十把琴,没有一把是他常用的钢丝弦琴,清一色的蚕丝弦琴。

  

  他虽然没那么识货,可也知道蚕丝弦本身的造价就不菲,好的丝弦价值甚至会超过古琴本身。能像关关这样几十张琴都配齐了丝弦,不愧是古琴世家,他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这一排的琴,都是我爷爷的,你不要碰,其他的随便挑。”

  

  除了几张传世名琴,关山月小心保护着,不能随便拿出去,其余的甭管什么年代什么材料都随便挑。这一趟,可不比逛斫琴坊来的差。宁意是左看也好,右看也妙,迟迟做不出决断来。

  

  关山月靠在门框边上,瞌睡虫爬满了脑子。不行,不能再让他无止尽的选下去了,太磨叽了。她抬眼看到了门边上的那把琴,那张自己五岁的时候开指的新手琴。

  

  “别选了,就这张吧,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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