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复杂又矛盾的生物,当眼前有迷雾存在的时候,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朦胧的美感,而是迷雾后面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当迷雾在烈日的蒸发下层层散去,真相被原原原本本的揭开,那一瞬间,失望甚至于绝望席卷而来,后悔变成了一种自然而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在真相面前面不改色。
叶澜是在零点被推出急诊室的。当急诊室的灯熄灭的一瞬间,洛瑾感觉眼前一阵眩晕,却还是在南宫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守在门口。洛瑾略略缓过劲儿来之后,叶澜就被推了出来,苍白如纸的脸色,几近绝世的容颜,紧闭的双眼,雪白的被单,让洛瑾喉头一甜,就如同是偿还情债一般,一口鲜血喷到了被单上,而后她就被送进了急诊室,急诊室的灯再度亮起。
当洛瑾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洛瑾眨了眨眼睛,努力看清了周围的一切,这里是医院。医院……她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记得,自己的意识暂停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的血弄脏了叶澜身上雪白的被单。叶澜……洛瑾的心弦猛地绷紧,是啊,她怎么忘了呢?叶澜在哪儿?他还好吗?洛瑾想要翻身下地,却发现自己的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想要张口唤人,却忽然感觉到了身侧的温暖,身子忽的一僵,她慢慢转过头去,那一双闪烁着狡猾的光芒的凤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澜……”洛瑾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眼泪。
“还好,没穿越!”叶澜松了一口气,觉得单臂支撑着身子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就放松了身体,侧躺在了洛瑾身边,“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我估计也就活不成了。”
洛瑾扯着被单看着叶澜,肩背的地方和腹部缠满了纱布,她看不到他的伤口,却感觉地到他的疼痛。洛瑾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落着泪,这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没有人能够体会,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是在哭泣中度过,她多么希望楚罹也能这般在她醒来的时候温柔地注视着她,可是,楚罹真的回不来了,还好,叶澜没有走。
“好了,傻丫头,别哭了,哭得我心里酸酸的。”叶澜抬手轻轻抹着洛瑾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不小心,那种情况下也不知道先保护自己,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痛不欲生?关心则乱,你也不看看那把小刀的长度和温馨的身高,能捅到苏墨阳的心脏吗?白白让我挨这一刀,你也不肯嫁给我,我亏大了!”叶澜瘪着嘴,那表情当真是委屈至极。
“你好好的,真好!”洛瑾顾不得反驳他,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她忘记了所有的算计,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挨进他怀里,眼泪成串。
“洛洛……”叶澜单臂拥着她,心满意足地叹着,“这一生,能这样抱你一次,也就足够了。”
哭了良久,洛瑾哭累了,就在叶澜怀里沉沉睡去,没有一点防备。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刚好落在她的脸上,叶澜静静地欣赏着这安静的美好,轻轻抚弄着洛瑾的头发,享受着难得的安逸。可惜,好景不长,南宫彦推门而入。
“念在你腹背受伤的份儿上,我的女人就暂时借给你缓解精神伤痛,不过你最好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南宫彦走到窗户边上,刚好挡住了阳光,洛瑾的眉间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舒缓。
“我还以为你来雪中送炭的,不料是来落井下石的。想说什么就说吧,洛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了。”叶澜低头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洛瑾,勾起了嘴角。
“这账恐怕要从望城一中算起了吧?”南宫彦伸手将窗帘拉住,找了一个椅子闲适地坐下来,“是你自己交代呢?还是我一个一个地问呢?”
“一半一半吧。”叶澜无所谓地笑笑,抬眼瞅着南宫彦,“没想到你也是这种心胸狭窄的小人,这么计较。没错,当年洛洛第一次见到苏墨阳就是我设计的,苏墨阳的基本信息也是我借霍舒儿之口透漏给洛洛的,包括苏墨阳和他的初恋女友的分手也有我的功劳。原本一切顺利,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李晓羽,打乱了我的计划。”
“你既然深爱着洛瑾,为什么又将她拱手让人?在我的印象中,你并不是这么大度的人。”南宫彦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明明知道何必再来问我?那时我刚进北展立威,东麟和西图被灭,都是混了好多年的道上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想洛洛因为我有任何危险。”叶澜顺在洛瑾的头发,眼神中是毫不隐藏的爱怜。
“你有没有想过,洛瑾在北展的威信,有一天会超过你?”南宫彦的眼底飘上一丝讽刺,“你有没有想过,洛瑾其实并不需要保护,遇强则强,她很有潜力。”如今的洛瑾,俨然已经坐上并且坐稳了北展的第一把交椅,北展这个原本埋藏在地下的黑社会组织也被洛瑾慢慢漂白,现在分散着南宫和司徒两家,为这两家的生意做出了不少的贡献。
“我是男人,保护女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当时的望城的地下势力太过肮脏,洛洛虽然有潜力,但是她的心智脆弱,不容易自控,我不想耽误了她的前程。”叶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悔意,“其实出现个李晓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让我意外的还是洛洛,她居然会真的放弃掉罗朝阳,真的用心爱上苏墨阳。当我发现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你也会说这种话?你的随机应变的能力还真是让我钦佩,要不是阿展的时时提醒,我恐怕真的要被你利用了。”南宫彦轻笑一声,换了个姿势。
“好吧,看来你今天是不听到实话不罢休了。”叶澜有些无奈,他认真地盯着洛瑾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的确在睡觉之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南宫彦,“既然你敢说这话,那就证明你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恐怕连证据都已经拿到手了,我就不妨实话实说好了。当初李晓羽的确有心脱离南爵,和苏墨阳好好在一起,这本来跟我没什么关系,可是赵家爵行事太小心,我没有理由去清理南爵,所以我不得不牺牲了洛洛,以求从司徒展手里接过北展的实际掌控权。洛瑾是北展老大的妹妹,并且喜欢苏墨阳的消息是我告诉李晓羽的,我把李晓羽喜欢苏墨阳的消息找人告诉了赵家爵之后,赵家爵找过李晓羽,李晓羽巧舌如簧自然没事,但是在她心里,她已经认定了是洛瑾多嘴生事,此后望城一中的种种事件就理所应当地发生了。”
“令你没有想到的是,洛瑾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过分的倔强,她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天真,虽然心机不深,但是懂得审时度势,并且可以凭借着居高不下的年级排名和在学生会里的成就一次一次保全自己,也保护了苏墨阳。苏墨阳心软,在李晓羽一次一次的胡闹中,他的心终究是倾向了洛瑾。说起来,还是你的自以为是成就了他们两个人的爱情呢。”南宫彦把玩着窗台上放着的洛瑾的头饰,懒得去看叶澜的表情,“由于苏墨阳的成绩比洛瑾还好,所以整个事件几乎是偏离了你的思路,你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找人挑唆李晓羽利用离家出走报复洛瑾,并暗中授意李晓羽找汪海帮忙,轻易就拿到了那些所谓的证据,最后以放弃南宫集团继承人的借口威胁我出面帮你解决事情,表面上是帮你的心上人,实质上是给了你一个借口拿下了南爵,也拿到了北展。叶澜,我还真的是小看你了呢。”
“呵呵,到最后不还是被你发现了吗?”叶澜摇摇头,笑容里有些苦涩,“原本以为自己是很了解洛洛的,所以才敢计划了那么多,并且放心地做着螳螂之后的黄雀。没想到洛洛她居然对苏墨阳动了真感情,还爱得那么深,那么真挚,甚至不惜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的安稳。那天清晨,她的血真的让我很震撼,一个女孩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真不知道她当时哪儿来那么大的勇气。”叶澜轻轻拿起洛瑾的手腕,洁白的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扭曲着,像是一种纪念,纪念那些屈辱的岁月。
“爱情是不能算计的,你混迹情场这么多年,还不明白吗?你能算计的只有利益,人心的力量是你永远也无法估计的。你的心软和犹豫让你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如果当初你不那么自以为是的伟大,现在恐怕就不会这个结局了。”南宫彦望了一眼洛瑾手腕上的疤痕,语气中竟然也出现了叹息的痕迹。
“你这话,听着是惋惜,实际上是讽刺吧?”叶澜挑了挑眉毛,将洛瑾的手轻轻放下,瞪了南宫彦一眼,“你都不感谢我的吗?若不是我,如今你能抱得美人归?”
“我不像你,不确定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承认。”南宫彦站起身,将洛瑾的发饰轻轻放回窗台上,“况且,我并不爱洛瑾,我只是同情她,怜惜她,觉得她没有必要卷入你的利益纷争,也没必要因为你对苏墨阳的嫉妒而左右为难,所以我从来都不曾打着爱她的名义与你们相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够远离与她无关的生活。叶澜,追根究底,你还是这场追逐的最后赢家,是我应该恭喜你才对,终于抱得美人归。”说完,南宫彦深深地看了叶澜一眼,却没有半点目光分给洛瑾,转身的动作潇洒利落,没有犹豫。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洛瑾的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