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仕明打电话了吗?”嫂子问。
“他在忙。”路子照一边晾衣服一边说,把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吧”咽了回去,她心里清楚,这句回答但凡带了些不确定性,嫂子一定知道她并没有给冯仕明打电话。
路子照很难理解嫂子。嫂子借住在她家,是因为冯仕明的亲哥为了还债把房子卖了,且待还的债还有一大笔,人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在这种情境下,嫂子却有心思去关心别人老公有没有回家吃饭。
“老公”,路子照在心里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原来在心里骂别的女人的时候,我还是会不自觉地管冯仕明叫‘老公’啊。”
“都十一点了。”
“程序员加班很正常。”路子照下意识接了一句。
这倒是实话。除非特殊排班,路子照的上班时间是早九晚六,大多数时候七点二十出门,晚上七点四十到家,冯仕明公司为弹性打卡,加班很常见,前一天熬太晚,第二天可以用加班调休,中午再去,这也意味着第二天下班时间也会随之调整。嫂子来之前,夫妻二人很少开火,八小时工作时间,外加快四个小时的通勤时间使得大家都没有精力再去烹饪。
刚结婚那会儿,路子照会在下班路上问冯仕明的下班时间,再推算他到家时间,提前四十分钟卡点点外卖。这样符合夫妻相处模板的安排使得路子照时常需要忍受一小时以上的饥饿。时间久了,路子照开始纠结该不该告诉冯仕明,以后还是不要一起吃了,但在学生时代,她的同桌曾为了和其他女生一起吃午饭而打破了与路子照一起吃饭的盟约,最后的结果是同桌与其他女生的关系越来越好,40分钟的早饭时间、10-20分钟的下课时间都要黏在一起,与路子照逐渐生疏。
在路子照看来,拒绝一起吃饭,约等于是绝交宣言。所以,思索再三,她决定还是饿着等冯仕明回家。
后来有一天,冯仕明比告知路子照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到家,外卖已经凉了,路子照有些生气地给冯仕明连打三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第二个电话刚打过去便是“暂时无法接通”,第三个电话恢复了无人接听。第一次应该是真没听见,第二次是他挂断,第三次是调成静音故意不接,路子照这么判断。那次,她的犟劲上来了,准备打第四个电话,冯仕明回家了。
“我不接电话肯定是因为有事,你为什么还要一直打?你为什么不懂事呢?我们公司有食堂,我还饿着肚子回来陪你吃饭,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他进门就怒吼。
从那天起,他们便取缔了一起晚饭的盟约。也是从那天起,路子照选择只通过微信与与冯仕明联系。有天,她替冯仕明寄了个闪送,快递员问她寄件人手机尾号,她才意识到,自己连冯仕明的手机号都不记得了。
嫂子一边帮路子照抖衣服,一边说:“可能是我多嘴哈,周五晚上,我怕仕明是在外面喝酒。”
路子照没有吭声。她总觉得嫂子说话有股长辈的味道,但实际上,嫂子与她都是26岁。但嫂子结婚更早,20岁嫁给冯仕明的哥哥冯权。可能婚龄也是年龄吧,这么算,嫂子比路子照年长四岁。
见路子照拿着手机进房间准备关门,嫂子急忙跑到房门口说:“你和仕明吵架了吗?”
“没有啊。”
“我来这儿一礼拜,感觉都没见你们一起吃饭,我怕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嫂子说。
打扰真谈不上。
冯仕明买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结构,次卧原本就空着,嫂子把自己和所有的行李都塞进了这间空房间,就像是一个合租的租客一样,只占用一间房,只在必要时出现在厨房和厕所,非必要不在客厅逗留。上周她刚来时,试图扮演一个负责做一日三餐的管家,但鉴于冯仕明与路子照根本不回家吃午饭,也没有时间在家慢悠悠吃早餐,她便自行将自己的JD改为做晚饭。冯仕明立刻提出自己不回家吃饭,以后只用帮路子照做饭就行。
路子照原本欣然接受,她换位思考,适当的付出或许可以帮助嫂子减少寄人篱下之感,嫂子作为同龄人,或许使她的朋友库存增员。但路子照发现,与嫂子吃的每一顿饭都像是在面试——你上班主要是做什么?冯仕明上班是做什么?你们有怀孕的打算吗?你觉得在大城市生活与在县城有什么区别?
嫂子不喜欢谈论自己的生活,这让路子照觉得不公平。路子照想知道冯权为什么欠债,冯仕明说这与她无关,嫂子也笑着说这和咱们女人无关;路子照想知道冯家大姐去哪了,冯仕明听不得这个问题,提及就发怒,嫂子则说不知道,这与咱们嫁进来的女人无关。
她尤其不喜欢听嫂子说“咱们”,分明是在说这些事与她无关,她是一个外人,却又把她纳入“咱们”这个集体里。路子照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在经历这样的境况,大家明明是一个班集体的同学,她却不属于任何一个团体。她感觉自己像处于某种益智小游戏,在一个二维的范围里,成为一个漂浮物。
这两天,路子照便谎称自己也在公司食堂吃饭,但实际上她的公司并没有食堂。嫂子来之后的日子,她便失去了在家吃外卖的权利,这段时间,她是麦当劳和南城乡的常客。
除了失去外卖权,嫂子的到来没有再给这个家带来什么麻烦。
“我晚点再给冯仕明打个电话,你先睡吧不用担心。”路子照说完觉得有些荒谬,居然需要她这个直系亲属对近乎陌生人的嫂子说,不必担心。
路子照确实也不太担心冯仕明。她觉得一切就像个轮回,冯仕明不在家的夜晚,会让路子照想起路岩不在家的那些时日。
小时候,路岩管她管得特别严,家中规矩众多,除了不准看电视之外,家中也不可以出现各种“闲书”。路子照初中时拿零花钱偷偷买了个盗版艾利和米奇头MP3,被路岩发现了,又是一顿打。除了学习,路子照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她又不是一个醉心于学术之人。周一到周五还好,毕竟也只在家待那么些时间,做完作业,一天也就过去了,路子照最痛恨周六、日,与父亲共进早餐、午饭、晚餐,与父亲共处上午、下午、晚上,都令她压力倍增,就像计算机课上玩的踩雷小游戏,一不小心就要被炸。做完作业后,无事可干的路子照单是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会被路岩指责是在荒废时间。她捧着一大把时间,生怕当着父亲面洒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路岩喜欢打牌,每当路子照听见路岩的手机铃声响起,便会停下手头的事情仔细听,幸福时光通常从路岩疑似答应打牌邀约的只言片语中开始。每逢打牌,路岩便会到半夜才回家。
冯仕明是在打牌,还是进局子了?路子照躺在床上想,她翻看与冯仕明的微信聊天记录,今天一共就三条消息,除了两条关于苏盼的死讯,就是傍晚那句“今晚不回”。路子照想起小时候,她既希望路岩打牌打到越晚越好,但若上床睡觉了,路岩还没回家,她还是会有隐隐的担忧,特别是听到窗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就会担心,会不会是爸爸出什么事了?
宁愿是进局子也别是出什么人身意外了,路子照想,大额医药费不是工薪阶层的可消费的。
路子照在微博上搜了搜“欣园家园”,没见什么新闻,便睡下了。
周六早晨醒来,路子照依旧没在房间里看到冯仕明的痕迹,他还没回。她隐约闻到一股下水道的味道,猜想应该是嫂子在做早饭。小区管道有问题,只要开了抽油烟机,下水道便会返味。时间久了,在家烹饪这件听起来很温馨的事情,总伴随着一股臭味。
路子照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借口有事出门了。她还不太习惯单独与嫂子待一整天。
冯仕明买的房子位于廊坊一个县,县里没有太多可供人一口气待数个小时的场所,路子照赶在10:30之前坐进了麦当劳,鉴于今天是周六,她给自己的早餐额外加了一个薯饼。
等豆浆凉下来的时候,她翻看手机,与冯仕明的对话还停留在昨天。
“你不要乱说话”,她咀嚼着薯饼和这六个字,决心去欣园家园看看。
周末的大巴人很少,她希望可以碰见阿果,一场疑似凶杀案或许可以作为二人破冰的话题。但阿果不在。
欣园家园占地面积不大,一共也就几栋楼。因为是老小区,许多原住民都已经拥有了第二套房,所以小区里不少住户选择将房子出租。冯仕明与小区物业关系不错,抢在公司前头,与不少业主取得了联系,手握欣园家园许多房源。
但1301应该是今年首次与冯仕明合作。路子照记得冯仕明刚与房东联系上时曾在家中抱怨,说这个男的不懂行情,“他家这个一居室最难租,面积大,想租高价,但房子旧得一批,出得起6000多的谁要住这种破房子”,路子照在心里让他少说脏话,尤其是听起来没什么主谓宾和逻辑的脏话。
后来,冯仕明给房子加了隔断,一室一厅成为了两室无厅,整租这套房只需要5800元,适合两个月薪不到1万元的人共同分担,这样的组合在北京很常见。苏盼好像是1301改造后的第一个租户。
欣园家园2单元门口坐了些晒太阳的婆婆,还有两条乖乖地瘫在地上的狗。见有人过来,本在聊天的她们突然都不出声了。
小区单元楼的门禁形同虚设,路子照数月前第一次来就发现了,在老人们的注视下很自然地扯开了门。走到电梯前,犹豫了会儿又走了出来。
“阿姨,1301这会儿还好吗?”
一只金毛警觉地立了起来,主人拍了拍狗,打量着路子照,说:“您认识啊?”
“她是我以前的同学。”她决心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万一冯仕明真跟人家的死有关呢?路子照本想说是“朋友”,但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比较神圣,不好随意说出口。
“这好不好的我们也不好说啊,您自己个儿上去看吧,姑娘爹妈来了。”
路子照愣了,今日之行本就源于冲动,她倒也没有那么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事情的来龙去脉等冯仕明回家也就知道了。
另一个老人像是接着此前的话头,自顾自地说:“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不想活了,这爹妈怕是也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听起来像是自杀。
“哪儿有爹啊,那个男的不是她爹,就妈妈来了,昨天一来就要重新查监控,不信警察的。”
“这也正常。唉得亏是自杀,这要真是凶杀案什么的,咱这个房价……”婆婆没把话说完,试探性地看了大家一眼。
“自杀才是大凶。”
没人接话了,有人开始找狗狗练习握手。
这时来了一男一女一对中年人,手里拿了些清洁工具和叠在一起的纸箱,问1单元是不是从这里上楼。自我介绍是负责“开荒大扫除”。
路子照觉得,这两个人可能还不知道今天要负责的这家人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对着一屋子遗物说“开荒”,未免有点太诙谐。
她决定跟着两个人一起上去看看。
这栋楼是一梯五户的楼型,出了电梯是一片空地,左右有两条长廊,分别有两、三户人家。电梯前的空地上现在已经堆了几个纸箱和一个蓝黄配色的宜家袋子。路子照也从不乱扔宜家袋子,通常用它装冬天的棉被。路子照扫了眼,袋子塞得满满的,面上露出了一个法压壶、几本书和一个粉色的尾巴状毛绒玩具——路子照判断是玲娜贝儿。这些都是有用的东西,但塞在袋子里的姿态实属不讲究。
1301大门关着,就像路子照第一次见苏盼那样,只是这次开门的是一个盘着头发的女人,也很瘦。女人沉默着让保洁公司的两个人进屋,警惕地盯着路子照。
“你是干什么的?”女人声音很洪亮。
路子照听见身后1302的门后有动静,猜测身后猫眼背后应是一只窥探八卦的眼睛。
“我是苏盼的同学。”
“哪个学校的同学?”女人语速很快。
“……学雅思的同学。”女人防范心很强,像是在训话,路子照像个害怕答错题的学生,不敢乱编大学或者中学名。
女人盯着路子照看了几秒,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女儿有没有在学雅思。
“你有什么事吗?”
路子照瞥见保洁二人组也停下了穿鞋套的动作,狐疑地看着她们。
路子照也很想问自己一句,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花往返三个小时的时间,来陌生人家里打探呢?准确来说,苏盼在物理上可能已经不是“人”了。
孤单的学生时代,她喜欢把自己模拟成他人的朋友,幻想自己在某个小团体里承担某种责任,听到三三两两扎堆的同学之间的对话,会忍不住在心里搭腔。工作之后,人际关系看起来变得更简单了,同事之间互称老师,大家都在工位上吃饭,相互之间时不时地分些零食水果,十分友好,互联网上的帖子也教导路子照,同事之间是没有友情的——她以为自己终于步入了相互之间不交朋友的真空环境,结果发现原来其他同事会在周末相约一起去出去玩。她依旧是局外人。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之所以一直想着苏盼,是因为苏盼是她见过的看起来更不善与人交际的人。
“苏盼的室友呢?”路子照站在门边透过近乎不存在的客厅,看着一览无余的两间卧室房门,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盼盼是有室友的?”大嗓门的女人突然变得很激动:“你见过她室友?”
苏盼身后,1302的防盗门打开了。
“苏妈妈,”1302门口站着一对夫妻,男人说:“警察说了,看了几天的监控,1301只有您女儿一个人住。”
“我姓徐。”苏盼母亲冷静下来,生硬地说。
“......徐女士,您节哀。您家里的事我们不好说什么,但您一直在网上发帖说是被谋杀的,这不太好。”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1302夫妻互相看了一眼。
“苏盼妈妈,我们正在卖房的......”1302的女主人小声说。
“原来是耽误你们挣钱了。”
“您冷静,深呼吸,好吗?我知道您的心情。”男主人用哄小孩的语气说。
路子照听着有些烦躁。苏盼妈妈分明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冷静了,男邻居却一副幼师姿态。
“你知道什么?你家也死过人?”苏盼妈妈字正腔圆地问。
男邻居的脸突然涨红了,嚷嚷起来。女邻居拍了拍丈夫,示意他冷静。
苏盼的母亲,或者说,徐女士,让路子照想起了阿果,都是很会吵架的人。但路子照不喜欢参与吵架。怒火中的人不愿意听她说话,也看不见她的存在,处于争吵之中的她像是在横穿高速公路。她受够了父母的争吵、冯仕明和冯权的争吵、学生家长的争吵,包括阿果的争吵。
她看见保洁公司的两个人穿着鞋套愣愣地站在原地,女保洁拍了拍男保洁,使眼色让他别凑热闹,开始干活。男保洁似乎有些忌讳,总想插句话,但还是忍住了。
苏盼母亲没有搭理战斗欲高涨的邻居,猛地转头对路子照说:“你刚才说她有室友。”
“这房子是两居室,我以为苏盼是跟人合租。”
“是吧!但中介说是她一个人签的合同。”
中介,这个词一下子把路子照拉回了自己的世界,突然反应过来,这一切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世界里只有工作、漫长的通勤、偷偷当中介的程序员冯仕明。
趁保洁公司的人拉着苏盼母亲问工作任务,路子照假装接电话,往电梯走去。
一栋楼也就一趟电梯,等待时,负责保洁的女人提着几个大袋子出来了,里面是些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东西。她把塑料袋往对在电梯口的宜家袋子里塞。
“这是要扔的吗?”路子照有些疑惑。
保洁笑了笑,说:“我也问呢……大姐说让都扔了。她家小孩是……去世了?”
路子照准备回答,但突然看到有一个塑料袋里装了一个画着很多雪糕和卡通人物的盒子,上写着“mini可爱多”。她想起半年前的夏天。
苏盼真的很喜欢吃可爱多啊。
“我帮你带下去吧。”路子照说。
保洁客气了会儿,但电梯实在是太慢了,一来一回得耽误不少时间,便连连对路子照道谢。
拖着宜家袋子,站在垃圾桶前开始垃圾分类的路子照想,可爱多能算厨余垃圾吗?玲娜贝儿是生活垃圾吗?这些是苏盼还没来得及享受的东西,算放弃活着的人的人间留守物吧。
路子照不明白,苏盼的母亲徐女士为什么不留下女儿的遗物,因为不是本地人,不好带走吗?她的惯性思维里,女儿走了,母亲应该拼命留下沾染女儿痕迹的物品才对。或许他们家还有别的孩子吧,一个儿子之类的。苏盼的家庭条件看起来也不差,毕竟是可以一个人整租两居室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因为重男轻女吗?
想到这里,路子照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着实可笑,在这儿无中生弟。
准备扔掉那盒可爱多时,路子照察觉到有些不对,盒子里装的不像是甜筒。她迟疑了会儿,还是把画着动漫人物联名的雪糕纸盒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很厚的硬壳本子。
“你见着那姑娘的妈妈了吗?”一个阿姨牵着狗走过来问,路子照对她有点印象,是刚才在单元门口说“自杀是大凶”的人:“这些不会是那姑娘的遗物吧?”
在阿姨的注视下,路子照强壮镇定地把原本正准备翻开看的硬壳本装进自己的包里,指了指放在地上的宜家袋子:“对,这些是她妈妈清理出来的。”
“造孽,遗物应该焚烧,哪有这样直接丢的?孩子在底下要怪罪的。”
路子照无所适从地站着,她没想到扔个“垃圾”这么复杂。
“她妈妈昨天大闹一场,拉着警察非说孩子不可能自杀,听说看监控看到半夜。今天早上来跟变了个人似的,拉着房东就开始掰扯退租金的事。房东才是倒大霉,我们这些街坊邻居也是,唉。”
“那她现在还怀疑女儿不是自杀吗?”
“怀疑也正常,但孩子留了遗书的,而且看监控,出事这几天除了这孩子,就没人去过她家。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差。”
阿姨后半截话一说出口,路子照就觉得没意思了。人都死了,还要再听一通陌生人的批评,阿姨这会儿又不怕“孩子在底下怪罪”吗?
路子照继续遗物分类。阿姨见路子照没搭理她,便摇着头走了。
刚把玲娜贝儿放进可回收垃圾里,冯仕明打来了电话。
“你人呢?”
这大哥消失了一夜,这会儿居然质问我在哪。路子照暗自腹诽。
“我刚给你发了个微信号,你加一下,是1301的房东,合同上的事估计得扯皮。”冯仕明没深究路子照在哪,紧接着说。
“为什么让我加?房东不是一直都是你对接的吗”
“他可能要面谈,我走不开,你应付一下,我说你是我助理。”
好吧,继“队友”之后,夫妻关系又有了新的名词:助理。
“阿姨,您说您昨天见到了房东?”挂完电话,路子照赶忙追上刚走不远的婆婆。
“是啊,前天就见到了,孩子是前天出事的,房东都比她妈先到。就一小伙子。哎哟他那房子都成凶宅了,造孽。”
原来是苏盼是前天出事的,冯仕明应该是被房东通知的那个人。
路子照猜测房东应该是想解决剩余租金的事,她很担心房东会拉她和苏盼的母亲一起谈判,那她的谎言必将被揭穿。
路子照有些烦躁地复制冯仕明发来的微信号,粘贴在微信的添加好友栏里,点击搜索,发现原来她竟早已添加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