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钓鱼佬
度度2024-08-29 09:443,340

   “你好,你主页说的是哪个机场,几点钟?我可以去现场。”

  “可以加个微信吗?”

  路子照看着私信里的两条信息,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这世间竟然还真有这么无聊的人,对看热闹的需求如此之高。

  “看她主页吧,看看是个啥人。”截图给阿果之后,她回复。

  “是‘他’,资料是个男的。”

  不仅资料显示蓝色男性符号,这个用户的主页一共三个贴子,都是关于钓鱼的。一条是器材交流,另两条是钓鱼时的风景和最终成果展示,即一些半死不活的鱼的照片。路子照放大了其中一张鱼的遗照,图中露出的鞋头的确是男鞋的款式。

  “可能是个大爷。”路子照把主页图发给阿果。

  “你别太土了,现在年轻人也钓鱼的。难道大爷还玩小红书?”

  针对阿果的后半句,路子照也很想反驳一句“你别太土了”,但她忍住了,不想起冲突。

  “你跟他聊两句,看看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问下为什么他会感兴趣!”

  但路子照实在是无意与陌生男人交流,没有回复阿果这条指令,也没有回复私信。

  周日白天平安无事,最好的消息是冯仕明中午吃过饭就出门了,说是加班。路子照因此省去了出门前与冯仕明交流的流程,她总担心自己会露馅儿,撒谎不是她的强项。“意识的真正历史,开始于人们的第一个谎言”,路子照读过的一本书里这么写。因为怕被路岩打,父亲忙的时候问她饿不饿,哪怕肚子在叫,她都会撒谎说“不饿”,但就连这样的所谓的善意的谎言,都会被父亲拆穿:问你什么你就答!别学别人说谎话!

  但骂完了,路岩也不会放下手头上的事给她做饭,只会说一句,“等你妈回来做饭。”

  她的意识的历史就这么零散地展开,直到发现父亲出轨,她才明白,原来拆穿别人的谎言是一件这么爽的事情。

  路子照下午四点半就出门了,计划先接母亲,把她送到目的地后,自己再折回首都机场,与阿果在晚上七点半汇合。她原本一直在构思该怎么告诉母亲自己不能陪她吃晚饭,但母亲一直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讲自己到北京了要怎么“抓”路岩,听上去原本就没有把“与女儿共进晚餐”列入计划里。

  “你缘何老驼着个背?畏畏缩缩的。”这是母亲见到路子照时说的第一句话。

  小时候,母亲经常直接上手拍路子照的背,无声地告诉她,把背挺直。路子照坚持不了几分钟,身子就会耷拉下来。日常生活中保持挺胸收腹的人应该有很充足的能量吧,时时刻刻蓄势待发。手机电量不足20%时,系统会提醒用户选择低电量模式,路子照觉得自己长久以来就是这么个模式,用不足20%的电量卡顿地撑过日复一日。 

  “刚与仕明发过信息,相约晚饭。”

  好了,状况出现了。

  见路子照一脸疑惑,母亲笑吟吟地说:“太浪费钱了这日子过得,我刚落地,滑行呢,你爸一个电话打过来,问我怎么不在家。他回去了!说打我电话一直关机,以为我被拐卖了,笑死,我看他巴不得我被拐卖!估计都不付赎金。”母亲絮絮叨叨地,像是在埋怨,但路子照听得出,她很开心,开心自己不用抛下自尊“捉奸”,开心丈夫老老实实回家,甚至对她表达了关心。至于丈夫没有主动交代的北京之旅,她也不关心了,回家就好。

  路子照还没来得及开启大脑发动机,冯仕明的电话就打来了。路子照稍微走远了几步再接起来。

  “你妈为什么约晚饭?我昨天说一起吃你说不,我来上班了又要吃?在搞什么东西啊?”

  “她......她就是临时起意,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你在上班。”

  “上个屁的班,门都进不去。但重点是你为什么出尔反尔呢?我很不喜欢你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你是公主吗?”

  那肯定不是公主。

  “我去跟她说,先挂了吧。”路子照烦躁得很,计划全都打乱了,没等冯仕明答应,她就先顺手挂断了电话。

  电话立刻又打过来了。

  “我话没说完你就挂电话,你跟谁学的这没素质的习惯?”

  这个句式让路子照想起了路岩。父亲批评她时,也很喜欢问,你跟谁学的?你跟谁学的偷偷买手机?跟谁学的偷偷看小说?跟谁学的跟长辈犟嘴?

  “我是想着赶紧跟我妈讲,省得她去订餐厅了。”

  “订餐厅?吃米其林啊还要订?说什么鬼话。我自己跟她说。”说完,冯仕明就挂了。

  她看见母亲正在接电话。细细想来,她其实很希望冯仕明用这种恶劣的态度拒绝母亲,冯仕明是母亲亲自挑选的女婿,她希望母亲知道自己做错了。另外,她也很不想在阿果那里爽约,她根本不在意那个所谓的“姜榆”的安危,姜榆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符号,她只在意身边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阿果,比如好不容易收获的友谊。

  “仕明说差不多六点到,你我就在机场小坐吧,也就不到一个小时。”

  路子照赶紧发微信找冯仕明确认,冯仕明只回了一句:已经跟你妈说好了,别让我重复说话。

  意料之中。冯仕明一向喜欢伪装,装得最成功的案例,是当着她父母的面表达对她的爱意。婚前,冯仕明也就见过她母亲两次,就让母亲死心塌地地认定,这个男人是女儿最优归宿。二人确认关系后,冯仕明曾到山东走提亲流程,那次母亲出差所以不在,只有父亲在家。父亲原本有些在意冯仕明的家世,“没爹妈管教啊!”父亲曾这么点评,但见过冯仕明之后,也觉得,他配女儿还是绰绰有余。

  “挺踏实的!男人不求富贵,但求上进。这点他比你强,你要学习!”父亲事后这么教育她。她心想,再上进,也是跟我一所大学毕业的。

  路子照借口去厕所,想着赶紧与阿果联系,让她不要出发了,今日计划中止。

  “我已经出发了啊!坐公交慢慢晃过去。你没有提前说今晚有事吗!”阿果音量很大。

  路子照不想解释家里的事情,只得一直道歉。

  “不是,现在不是我出不出门的问题呀!是一条人命诶!”

  沉默。

  “懒得跟你说了!服了。”阿果挂断了电话。

  行吧,路子照心想,阿果周一估计又要装不认识我了。

  冯仕明见到母亲的第一件事,就是接过她的小行李箱,用关心的语气问事情办得顺利吗?

  母亲乐呵呵地说:“顺利,顺利,仕明是不是又长高了点?”

  路子照在身后偷偷撇了撇嘴。母亲与冯仕明在前面聊天,她紧随其后,像个外人,隐约听见晚上要去吃烤鸭。

  “烤鸭得排队吧?”路子照问了句。

  冯仕明回头剜了她一眼,说了句不用。

  到店的时候,路子照明白冯仕明刚才为什么瞪她——他找的并非出名的那几家烤鸭品牌,选了更为不知名和便宜的烤鸭店。路子照觉得很搞笑,不知道他是怕排队还是纯粹为了省钱,这很难判断,毕竟从机场出发时他还打了一辆优享高端车。

  刚落座,路子照就收到了阿果的信息,她用以前同学考试作弊时的姿态偷瞄了一眼微信。

  “我直接用自己账号联系了你截图的那个钓鱼佬,现在我们汇合了。”

  “长得是我的菜啊哈哈哈!”

  紧接着是一张图。路子照还没来得及点开,服务员的菜单就递给了她,她只好先锁屏。

  看起来,阿果还挺开心的,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展开荷叶饼,用筷子挑一点甜面酱抹上,再放上黄瓜条、葱丝、烤鸭本鸭,三个人沉默地进行这个步骤,像流水线上麻木的工人。是很简单的步骤,好像攫取了三个人所有的注意力。

  “仕明工作如何呢?”母亲率先打破沉默。

  “前段时间跳槽了,现在在一家互联网公司。”

  “这属于网上说的大厂吧?”

  “是的,规模挺大的。”冯仕明扫了路子照一眼,回答道。

  路子照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他觉得她会拆台吗?毕竟冯仕明不是跳槽,而是被裁。更重要、更新鲜的消息是,冯仕明并非大厂的正式工,而是外包。这是昨天冯仕明和兄弟喝酒时说的。据冯仕明说,他入职当天正逢事业群办运动会,每个员工,包括他们外包,都收到了一个装着运动毛巾、头巾等小物件的大礼包。一开始,他还暗自庆幸自己也有大礼包,不然就尴尬了。可身边的同事问他“你是几号?”时,他有些迷茫了。原来运动会结束后会有抽奖,小到瑜伽垫,大到Apple watch,每个人凭礼包内的号码牌看自己有没有中奖,而外包员工只有礼包,没有号码牌。

  “歌词不是唱吗,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外包没有排队资格。”那天晚上,冯仕明跟平日与他一起打惯蛋的兄弟说。

  “外包甚至不能用打印机,他妈的老子打个文件还要求爷爷告奶奶,平白遭受人家白眼。我又不好老让同一个人给我打印,只能分散着找不同的人打印,妈的,知道我是外包的人越来越多。”冯仕明说。

  难怪今天冯仕明准备去加班却说进不了门,路子照突然反应过来了,大概率是外包的工牌没有权限在非工作日使用吧。

  母亲吃了一堆乾隆白菜,冯仕明也没怎么吃肉,都在进行一些没必要的客气行为,导致肉剩了不少,荷叶饼倒吃完了。趁冯仕明去找服务员加荷叶饼的间隙,路子照又看了眼手机,竟然没有新信息。不delay的话,那个叫姜榆的人应该要落地了。不知道阿果和那个钓鱼佬有没有就位。

  等等。

  路子照突然感觉身上发麻——这个“钓鱼佬”不会就是伪装后的上海号码机主吧!

继续阅读:第九章 姜榆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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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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