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黑暗之中,突然显现出一丝微弱的光芒。那道光芒忽地一闪,便瞬间照亮了整个黑暗。从黑暗里面浮现出来并渐渐变得清晰的面孔,刺入眼中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妖冶,最无情,也最残忍的色泽。烧灼一般的头发和瞳孔,却保持着和记忆里不同的宁静。
那张脸,轻笑的看着自己。然后无声的道了再见。
蓝汜站在绿戈山山腰那个水潭前,手中拿着的那把战刀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以致他的手都有些颤抖。
被阳光照耀着闪闪烁烁的湖面,跳动着无数斑驳的金色光点。只是望着,便能感觉到自己眼眶一阵酸涩和刺痛之后是从身体某处汹涌上来的温热的潮湿之感。他静静的站着,仿佛一尊凝固了的雕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战刀提到眼前,垂眸望着上面被岁月雕琢出来的刻纹,嘴唇颤抖着怎么都合不拢。
他想哭,这个时候天性的脆弱再次来袭,让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眼眶潮湿的感觉这般的明显依旧没有一滴泪流落。这股伤悲来的突然而剧烈,像是被钝物袭击了一般浑身都是钝痛,沉重的连呼吸都不能,却难以发泄出来让自己解脱。
哪怕是好受一分。
没有人会永远的存在,活着本来就避免不了死亡。然而,由生到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果不是刻意解决,那么死对于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年轻是最好的资本,什么都来得及去做,什么都能够拿出来去冒险,去挥霍。
而在费麒身上,童年和少年都是生活在巨大的仇恨阴影之中,饱受折磨,没有一刻轻松自在过。双亲去世,等同于养父的埃斯将军却也死在自己不分是非的仇恨之下,他的爱也在这中的年月里被片片瓦解,毁灭的淋漓尽致。命运给了他太多的残酷,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几乎已经伤痕累累,可是上天怎么还可以让他连死都不能够……
胸腔里的绞痛越来越剧烈,蓝汜怀疑这份悲怆会冲破自己的心脏,气势汹汹的爆发出来。蓝汜凝视着面前的战刀,仿佛要将战刀的每一处细小的纹路都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一般那样瞪着。良久,他闭上眼睛,睁开的时候便一鼓作气的将手中的战刀用力的扔向水潭。
战刀旋转了几圈,便“扑通”一声掉进了深深的湖水里面。战刀已经向着水底沉入,湖面上只剩下一圈一圈荡开的水波,打到岸边复而折返回去。
蓝汜侧上方的天空之上,修洛骑在蒙雾的背上静静的凝视着他。他的表情之上有不忍,也有抱歉,更多是还是海潮一般汹涌却难以捕捉的复杂情感在淡紫色的双瞳里面激荡着。
蓝汜一大早就消失在城主府内,如果不是蒙雾和他灵犀相通了,修洛根本不会相信蓝汜自己竟然有爬上地势险要的绿戈山。看到眼前蓝汜投刀入湖这一幕,他对蒙雾轻声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蒙雾赞同的说道:“好。”
因为两个人都怀着心事,返回的速度比平常都要慢上许多。飞行在天空之上,蒙雾突然开口问修洛:“你打算怎么办?”
修洛一愣,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蒙雾巨大的狼嘴一张一合,再次的重复道:“多迦杀了费麒,你身为哥哥的怎么办?不是要打算包庇吧?”
修洛苦笑:“你也知道,他是我弟弟……”
蒙雾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恨色,说道:“没有想到,你弟弟是这么一个恩将仇报的东西。”
修洛神色一僵,怒气终究是被自己压制下去。是的,谁都能这么说。多迦被费麒所救,不心怀感恩却仇报枭其首。这样的行为就是修洛自身都不耻。可是,多迦却是这样做了。残忍凌辱之后,枭首焚尸。如果他站在蓝汜葛卓的立场之上,怎能不恨?
可是站在一个兄长的位置上呢?
修洛瞳孔之中的光芒惨淡,轻声说道:“如果多级是佐伊,你是我,会怎么做?”
蒙雾闻言,神色一沉。但是他此时化为狼形,无论是什么样的面部表情都可以用狰狞两个字来形容。他的情绪波动在尖锐的獠牙之下只会让人心生畏惧,就是看都不敢如何能体会?
修路见蒙雾不说话,自嘲一笑,破罐子破摔:“此事的处理,全在小汜身上。至于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做。”忽而笑出声,“多么可笑?我修洛也有这样难以应付的时候?这个世界会不会太疯狂了?”
蒙雾虽然知道他只是故作轻松,想不去在意自己的情绪。毕竟,他在这件事上市没有发言权的。然而,蒙雾却听得出来,越是不在意,越是表明他对结果是何等的重视。
然而现在的城主府里,却不是这般的平静。
因为多迦是修洛公爵的弟弟,就算是杀了费麒,城主府上下也不敢将他当做一个战俘对待。他在城主府里等同只是软禁,没有更多的限制。在蓝汜做出决定之前,其他的人也只好静观结果,不好多说什么。就是蓝汜自己,也不过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根本没有功夫想怎么处理多迦,而是一个人独自跑到绿戈山上投刀去了。
所以,根本避免不了变故的发生。而这个变故,就是苒苒。
苒苒并不知道多迦的存在,只是休闲的在城主府里和亚诺捉迷藏。自顾自的跑到了多迦被囚禁的那个院子里,只是因为那里有两座假山,藏身更容易。当她跑进去的时候,见到坐在墙角似是闭目养神的多迦,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紫色的头发和瞳孔,有着父亲的气息。刀削斧砍的侧脸,精致的五官,就像是见到了宝贝一般便跑了过去,凑到他的面前,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对方的脸。最后得出结论,感叹道:“哥哥你好漂亮啊。”
多迦突然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愣愣无语。
苒苒却是凑的更近了些,皱眉苦思,甜甜的说道:“不知道是哥哥你好看,还是我小爹好看呢。”她直起身,又摇头道:“不对,小爹头发是金色的,太阳一照可好看呢。”
金色头发……难道是?
多迦看着自己吃吃笑的小女孩,温柔的问道:“能不能告诉哥哥,你的小爹是谁呀?”
苒苒笑,粉嫩的脸上露出自豪一般的神色,说道:“我小爹是这里的主人哦。你怎么连他都不知道。”
多迦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随后便笑了起来。苒苒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站起身,后之都没有后觉出祸从口出的危险来。
当研儿看见苒苒被多迦抱在怀里,并且昏迷不醒的时候,心都要吓裂了。城主府的侍卫将多迦层层包围,兵器的寒光使得空气都停滞冰冷了一般。
研儿看着多迦,颤声说道:“你……你先把剑放下!”多迦的脸在她的眼里有一种熟悉之感,但是记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到过,加之现在担心苒苒的安危而根本不可能在细想更多。
多迦从士兵手中夺来的剑此时正停在苒苒的脖子上,似乎只要这里的人让他一个不痛快他就能够瞬间割断苒苒的脖子。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都点眼熟,但是他的戒备依然。
多迦没有杀这个小孩子的打算,只是想要靠着她让自己平安出得了尔橘奈新城。他嘴角上扬,表情好看的不得了,但是隐隐显现的残酷却扭曲了这种本该好好欣赏的美。“让我放下剑简单,等我安全了我自然会放过她。但是我不安全的话,那么她也一样是不安全。”
浅浅的威胁让研儿急的快要哭出来,斯罗尔特和蒙埃斯将军到哀默城检查金矿的开采情况,墨煅大公和远奕长老被艾斯曼召回帝都去了,吉德鲁和颜偌,霅溪三人此时不在城主府里,现在能靠的人几乎一个没有,研儿无奈只能自己焦急。可是她怎么应付的了?而这个时候,怎么会那么巧的谁都不在了呢?她上前一步,对多迦说道:“我什么都答应,求求你放了她好不好?”
多迦轻哼一声,嘲讽的说道:“夫人,她可是我手里唯一的一张牌,我怎么会去伤害她呢?我不会去干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情,只要我安全,我就能保证小姑娘的安全。除此之外任何的情况,我就不能保证了。”他顿了顿,然后说道:“让我离开,我确认自己安全之后必定会送回小姑娘。”
交涉无效,研儿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也不敢贸然让周围的士兵动手擒他。心急之下,当下便跪倒在多迦面前,哀求道:“我做你的人质好不好,我换她也是一样的!”
然而,她还没有说更多,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拉起了身。然后一只手揽住她的肩,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研儿,别这样。”
多级看着突然从天而降的修洛,神色一变,手中的剑不自觉的更加靠近苒苒的脖子。研儿顿时心里一紧,抓着修洛的衣袖急道:“蓝哥!”
修洛没有看研儿,直直的看着多迦,目光含着怒气,凛冽寒冷。他寒声说道:“放开苒苒!”
多迦没有做声,只听修洛再次说道:“放开我女儿!多迦,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