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夜晚来的特别快,韵爷爷和墨恩回到家里,看见雯瑾正在收拾东西。当下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戴巾俟的存在反而因为这一丝的疑惑在此时被忽略掉了。雯瑾收拾东西,翻翻捡捡,一点儿都没注意到他们已经回来了。
韵朝雯瑾走过去,正准备开口问她整理东西做什么。此时,便听戴巾俟清咳了两声,然后听他说道:“韵前辈,我……有些话要和您说。您能随我出来一下吗?”
韵爷爷一愣,继而望向他,突然就笑了:“你怎么突然从神圣教廷回来了?既然回来了,怎么连声都不吭一声?”
戴巾俟笑笑,说道:“也是今天下午刚到。你们不是现在才回来的吗?我怎么告诉你们呀。”
韵爷爷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既然有话说,那么我们便出去谈吧。”说完,他便转身朝屋子外面走去。
戴巾俟一见,抬脚跟了上去。
走出房间,他们二人站在院子里。韵爷爷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空,那深沉的蓝墨色里月明星稀,然而他的目光却也是深邃到仿佛要能伸到那片墨色当中去。
戴巾俟想着怎么开口,便听韵爷爷叹了口气,说道:“雯瑾收拾东西是要找小汜去么?”
戴巾俟愣愣,“您……怎么知道?”
韵爷爷摇头笑道:“那孩子,除了小汜之外还会去找谁?她还认识什么人吗?”他转过头看着戴巾俟,目光一沉,里面有压抑很深的担忧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只听他接着说道:“小汜他怎么了?”
戴巾俟面色一凝,“恐怕不太好。尔橘奈新城被外敌强攻,蓝汜死守。听维克亚多蒙的语气,恐怕情况不妙……”
韵爷爷一惊,担忧之色更深。他一着急,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急切的问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是身在帝都的吗?为什么会去尔橘奈新城?”
戴巾俟看着仿佛自己孙子受到伤害一般急切的韵爷爷,苦笑道:“韵前辈,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蓝汜出了事情。但是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啊。”他眼含期望的看着韵爷爷,又道:“韵前辈,您是知道雯瑾和蓝汜之间的感情的。所以……还望您能让雯瑾去这一趟。而且,您,应该也想知道蓝汜在泊铪灭族之事里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吧!”
韵爷爷看着他,点了点头,“其实……我了解小汜那孩子。虽然天性软弱温柔了些,但是是非分的清楚着呢。可惜,他的身份却偏偏处在于我对立的位置。你知道吗?我让雯瑾跟着蓝汜出来,便是默许了他们二人在一起之事。只要小汜一生好待雯瑾,我也便什么也不计较了。毕竟,两个孩子的感情,从一开始我就瞧着。”韵爷爷看着戴巾俟突然目光歉疚,接道:“戴巾俟,我看得出你对雯瑾用情已深。我也不多说什么,顺其自然最好。只是,如果他们之间只要还存在可能。抱歉,我的心一直都是向着小汜的。”
戴巾俟苦笑,却是无奈非常。“韵前辈,我和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分寸自然是知道的。我也明白自己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所以即便是心里难过,也从未有过打破这中平衡的念头。韵前辈,您大可放心。”
韵爷爷叹息一声,用手轻轻啪打着他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不似安慰。“有你一路跟着雯瑾,我便放心了。”
戴巾俟闻言便说道:“韵前辈,保护雯瑾,注定是我一生的事情。只是,我还有件事情要和您说。”
韵爷爷问:“是什么?”
戴巾俟面色一正,道:“安帆希望与您见上一面。您觉得呢?”
韵爷爷沉思了一会儿,抬眸看着戴巾俟说道:“你在神圣教廷也待了一段时日,了解的比我多。你认为,我是该见还是不该?”
戴巾俟一听,想也没想便说道:“当然是见了。”
韵爷爷笑笑:“为何?”
戴巾俟说道:“其实,仅仅是看现在的大陆局势,出兵汀南倒也不是没有胜算。但是,他们神圣教廷力量有限,要不然也不会在我刚到神圣教廷总部的时候对我那么热情和客气。他们希望得到的是泊铪一族强大的实力。即便是人数不多,也足够应对汀南的那些高手劲敌。他们如此想见您,无非就是希望合作关系更深一层,确保万无一失。或者我们提出什么要求,他们也会斟酌答应。但是,我担心,他们依靠我们的力量,只是为了让我们打头阵。毕竟,最后要坐在西征大陆最高位置的是他们神圣教廷,断然不会是我们。”
韵爷爷看着他,赞赏的点了点头,问道:“没有了?”
戴巾俟一笑,“当然不是。我们可以提要求,那么他们也可以。我很担心,为了使得这种合作关系更加牢固,他们会不会要求我们去做些什么。比如攻城略地之类的事情。”
韵爷爷呵呵一笑,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更担心,正面对上的军队,带兵的会是小汜。现在神圣教廷并不知道我们和小汜之间的关系。这种事情难保不会让我们遇上。说实在的,我还不知道如何再次面对那个孩子。当初在里斯岛的时候,我对他便是下不去手。”
毕竟是有了一年的感情,心里认可的孙女婿。不管怎么说,事态发展到今天,也是他不曾想过的。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若是没有想过要让蓝汜离开里斯岛,那么蓝汜和雯瑾这一对与世无争的夫妇在里斯岛住一辈子,安静祥和倒也要比现在这般要死不活的境况好上不知多少倍。
只要一想起里斯岛被强攻沉入海底的那一天,他不管对蓝汜有怎样深厚的感情,都不能当他还是以前一样。灭族之仇,誓死不休。如此不共戴天,若是真和蓝汜有关,那么……不像曾经,不会再次留手了。
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仿佛被钝器敲中,压抑着疼。他这么大年纪了,看惯了生生死死,只想享受儿孙之福。哪里还有精力再去拼斗打杀?
为什么,汀南这个宿命中的敌人,总是不能够放过他们?还是命运,老天,不肯放过天赋异禀的泊铪人?
他不知道和神圣教廷合作会给仅存的泊铪一族带来什么,但是这是他们现在唯一可以选择的方式。忍气吞声,甚至销声匿迹几百年,还被追杀至一族灭亡。此仇如何能放得下?汀南实在是欺人太甚!既然汀南不给一条活路,那么他们又何必苟延残喘?
神圣教廷是反对汀南的最大一支势力,也是最强的一支势力。在神圣教廷之下,还偶有很多个契约国表示要一同对抗汀南帝国。就算大陆就此不再是和平,年年征战,强强相争,不管最后笑到最后的是谁,都不是韵该考虑的。他只想报得灭族之仇,之后另选一址供泊铪剩余子民修生养息便可。死多少人,不是他该关心的。国家之间的战争不是他该关心的,哪怕这个世界就此颠覆也不是他关心的。
他唯一关心的,就是泊铪一族与汀南的不死之仇。为此,他早已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更何况他身为泊铪一族的现任族长,此仇定是没有不报之理。他要给所有死去的泊铪子民一个交代。
人,不是白死的。你既然杀我一族,那么我定要千万倍的讨回来!
戴巾俟看着一时间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韵爷爷,出言道:“韵前辈……”
韵爷爷闻声回过神来,定了定神,没想到自己想事情完全将戴巾俟给忘记了。尴尬一笑,说道:“你说……我什么时候与安帆见面是好?”
戴巾俟想了想,说道:“这几日都可。韵前辈,你是不是要准备一下?”
韵爷爷笑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哪里还用得着准备什么?我人出现在那里才是最能说明问题的。只是你们要走,何时走?”
戴巾俟朝房子里面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对韵爷爷说道:“韵前辈,我想对于雯瑾来说,收拾好了便是上路之时。她……等不得的。”
韵爷爷点了点头,说道:“戴巾俟,说实在的我并不希望雯瑾和小汜见面。毕竟,雯瑾这么久没见他,要是见到了那么估计说什么也不会回来了。你知道,我们现在和汀南的立场完全对立,而且这等大仇夹杂在其中,他们……不管我有多么中意小汜成为我的孙女婿,他们都已经再无任何可能了。所以我想,你能不能……”
“爷爷!”雯瑾收拾好包袱,刚跨出房门便听到韵爷爷的一番话。她的心瞬间被浇了冷水,但是依旧不能减弱她对蓝汜的思念之情。是的,她不能等。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马上飞回到蓝汜的身边,和他再也不分开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再离开了。但是爷爷的话,仿佛一枚重弹在她的心中炸开,顿时一片血肉模糊。她强压下心中的无尽悲痛,尽可能的保持着声音的平静,说道:“我知道,现在的我们,已经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您不允许,我自己也不能允许和灭族之人共守一生。我……我只是想见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只要能确定他没有事,知道他好,我就回来。爷爷,我要见他,我只能见他。这么久了……我只要见他!”
雯瑾的声音之中夹带了哭腔,说出口的话让人无尽动容。
命运到底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只会让人在痛苦里挣扎而不肯伸手援救。那么,她就自救吧。
命运要他们不能在一起,那么我就去看他一眼,这样总行了吧?
命运要他们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么让我就此独守一生也能抵消得他的一丝罪过吧?
然而,她从不是惧怕命运这种东西的人。她天生与蓝汜相反,坚强乐观。在她心里,只要自己还爱着蓝汜,便已然比什么都重要了。即便是和自己的生命比起来,还要重要的多。
她爱蓝汜,只能爱他!
只是她不知道,在蓝汜心里,她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