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帝面色登时一沉,手中茶盏直直砸在宋元熹身前,碎瓷茶水溅了他一身。
“放肆!你是朕的儿子!是当朝皇子!”
宋元熹笔直的跪着,不发一言,眸色倔强,与明熙帝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毫不退让。
片刻,明熙帝挥挥手,让他起来,父子俩相对无言,大殿内一时间静德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气氛凝重又诡异。
把玩着手中扳指,过了很久,明熙帝才打破一室宁静,淡淡问:“你救了老六,论功该赏,你想要些什么?”
听得此言,宋元熹眸光微闪,沉默良久,最后轻声答:“望父皇能允许儿臣接回自己的贴身侍女,她生病后被婉母妃送去安乐堂,儿臣自幼都是由她伺候,实在不惯换人。”
明熙帝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以为宋元熹会为自己前途着想,向他讨个一官半职,再不济也会要些金银玉器,毕竟他日常除了宫中份例也没什么额外钱财,手头一直不大宽裕。
却没想到,这般大功,竟然就讨要了一个小小宫女?
“准了!”
明熙帝心中不由嘀咕,这儿子看着不愚笨,这事却做得如此愚笨?究竟是真的笨还是装的笨?
挥了挥手,让宋元熹跪安,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明熙帝对身侧随侍的薛公公吩咐:“去,查查那宫女。”
宋元熹缓步走在青砖上,高高的宫墙让人倍感压抑,他此刻却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以父皇多疑的性格,必然会去查夏星斓,那婉妃做过的事,自然逃不出父皇的耳目。
拐过转角,守在一旁的宫女拦下宋元熹,称娴妃娘娘有请。
因着上回的事,宋元熹细细打量眼前的个宫女,见确是娴妃身旁侍候的剪秋,才跟着她往娴妃的钟粹宫去了。
进殿后,跪拜娴妃,面对娴妃与明熙帝相同的的疑虑,宋元熹又将说与父皇听的话重复了一遍。
末了,玩笑般提及:“今日若不是认得娘娘身边这位剪秋姑娘,我断然是不敢来的!”
娴妃有些不解:“五皇子此言何意?”
宋元熹笑着将上次有人冒充娴妃宫中宫女,要杀他的事说了出来,只隐去那枚铜牌之事。
娴妃听完大怒,“好你个妖妇!竟然从那时就想栽赃与我!”
骂罢,眼中泪光盈盈,望着宋元熹道:“本宫只听说你落了水,大病一场,却没想是这般隐情……”
宋元熹淡淡一笑,“不过是那日见大哥下手太重,恐真伤了六弟,我才挺身而出,却未料到生出这诸多事端。”
娴妃被宋元熹这一提,忆起往事,眸色沉郁,手中锦帕被她扭做一团。
半响,她才道:“是翊儿连累了你,多亏五皇子数次出手相救,不然……本宫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可怜翊儿,小小年纪就遭此大劫……”想到六皇子宋元翊的伤,娴妃不由哽咽,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哭了半响,才在贴身宫女的劝解下渐渐止住哭声。
娴妃咬牙恨道:“五皇子救命之恩本宫没齿难忘。请皇子放心,那冒充本宫想致皇子于死地的人,本宫定会给皇子一个交代!”
宋元熹依礼谢过,又劝慰了娴妃一会,才跟着宫女去看望受伤的六皇子。
他走后,娴妃脸顿时沉了下来,一挥手,案几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还好这宋元熹命大,否则本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要被栽赃一个谋害皇嗣!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娘娘,息怒!”剪秋上前扶住因愤怒而摇摇欲坠的娴妃,在她耳边低声道:“如今六皇子伤了根本,娘娘的前程需得早日谋划,依奴婢看,这五皇子倒是个不错人选。”
扶着剪秋的手坐下,娴妃缓缓吐了一口浊气,道:“的确,没有母族,没有前朝势力,日后操控起来倒也简单许多,确实是个好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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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皇帝应允,婉妃也不好再拦,宋元熹挑了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去了安乐堂。
他特意选了件新做的长衫,天青色,上面细细绣了一丛修竹,衬得他分外挺拔俊逸,玉树临风。
秋狩一走就是半个月,也不知星斓过得怎么样,病可好利索了?
宋元熹一边疾走,一边脑子胡思乱想,心头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到夏星斓面前,却又在跨过门槛的瞬间顿了顿,理了理袍角。
“星斓!”他故作悠然地慢慢走进去,嗓音里却抑制不住含了一丝急切。
夏星斓这些日子被绛年用一水灵药养着,又不用劳作,整个人看着倒比来时圆润了不少,凝脂般白皙的脸上透着一抹淡粉。
因在安乐堂无所事事,她常常与绛年捧着收罗来的话本子看得开心,两人时常熬夜到天明,白天里昏沉沉的补瞌睡。
睡在塌上的绛年听得响动惊醒,慌忙伸手去推夏星斓,夏星斓却睡得极沉,无论绛年怎么推攘,就是不醒。
脚步声越来越近的,绛年无奈,只得先隐去自己的身形。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宋元熹逆光站在门口,灿烂的阳光从他身后射入昏暗的破屋,为他周身镀上一道金边。
躲在一旁的绛年看着他,一瞬间有些恍然,只觉看见了踏着云霞归来的神尊,分外宝相庄严。
“星斓!”宋元熹借着光,一眼就看见夏星斓正躺在床榻上睡觉。
她的睡姿一点也不优雅,整个呈大字,就这么大次咧咧的横在床榻间,如云的发丝散乱的铺开,衣襟微微有些松散,露出一段漂亮的锁骨,腹间卷着一床翠绿的被子,一段细白的脚腕露在外面,小巧的脚丫上五个透着粉色的指甲盖,莹润可爱。
宋元熹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唤了她好几声,夏星斓充耳不闻。
或许是被他一声声唤得烦了,夏星斓挥挥手,像是要赶走眼前闹人的苍蝇,嘟囔了一句呓语,将翠绿的被子扯上来把头一蒙。
她裹紧被子,扭了几扭,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奇怪又肥硕的毛虫。
叹了口气,宋元熹不得不走到床前,伸手拍拍蒙得很好的被子。“起来了!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