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宁不言只是说了一句担心自己，但是烛燎却没有感觉到宁不言担心自己，反而是觉得宁不言的眼里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而且从这时候开始，烛燎就觉得宁不言距离自己很远了——他醒了之后，宁不言就对教导他学习法术，修炼灵力这件事是亲力亲为了，而且不光是亲力亲为，甚至还在一直修改自己的教学方式，她会一边看着烛燎学习的成果，一边修改自己教学的方式。
虽然烛燎也知道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总觉得宁不言不该是这样的，如果自己学不好，或者是学不会，宁不言最可能做的事情，应该是撒手不管，而不是这么有耐心地教导着自己。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烛燎也是很能接受的，因为现在的宁不言虽然对自己变了态度，但至少不会突然就消失不见，也不会抛下他独自一个人出去。
即便宁不言在看着他的时候，还是会将目光放向远处，也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透过他看着别人。
这种感觉让烛燎很不舒服，但是却又不知道从何谈起，他想询问宁不言究竟是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但是却又无从说起。
只能是在凝心峰上好好修炼，然后打理打理自己的菜圃，努力做到自给自足。
这一天傍晚，烛燎从凝心峰上的菜圃里摘了新鲜的菜，给宁不言做了两菜一汤。
宁不言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是能看得出来，今天的饭菜是烛燎下了苦功夫的，两道菜都做了十分细致的摆盘，上面还缀着几段红色的辣椒，看起来也算是十分鲜艳了，至少比平日里烛燎随便炒的菜，精致了许多。
但虽然因为修仙者很少吃荤腥的缘故，他们这顿饭看起来也没有多么丰盛，但宁不言还是乖巧地坐在了饭桌前，等着烛燎给自己端饭过来。
宁不言平日里都不爱说话，像是这样吃饭的时间，更是如此，她细嚼慢咽着吃完了自己的这一份，正准备离开呢，就听到烛燎喊了自己一声师尊。
宁不言没有回答，但是还是认真的看着烛燎，似乎是在用眼神问，何事？
烛燎想了想说，“今日的饭菜，师尊可满意？”
“若是不满意就不会吃了。”宁不言说。
修仙者虽然还是肉体凡胎，但是毕竟目标还是得道升仙，为了能够升仙，平日里他们也都是能不吃就不吃，毕竟肉体凡胎的浊气本来就不容易去除，吃了人间的餐食更是不容易得道成仙，所以一般来说修仙者是不怎么吃东西的。
同悲谷这些从小就被修仙门派收养的人更是如此。
而宁不言则不是因为升仙才辟谷的，他就是因为嘴刁很难找到好吃的让她会常吃，所以干脆就选择不吃。
现在她觉得烛燎的厨艺还不错，自然就会好好吃饭了。
“那我能问师尊一个问题吗？”
烛燎醒来之后，就敏锐地发现了宁不言的不对劲，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现在的宁不言和从前自己认识的宁不言是有很大的区别，他想要询问，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再加上现在的宁不言冷若冰霜的样子，更是让烛燎觉得宁不言是难以接近的。
所以他抓耳挠腮地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突破口，去询问静玉师姐怎么办也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回答。
最终静玉师姐说，宁不言居然还会吃烛燎做的饭，他才觉得给宁不言做一顿好吃的，说不定就能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只是现在他虽然问了宁不言这个问题，也依旧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因为现在的宁不言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随地要把人拒于千里之外的。
“什么问题？”宁不言听着烛燎的问题，然后问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想知道师尊为什么要教我法术？”烛燎问道，“我从来不觉得师尊会教我法术的。”
刚来到同悲谷的时候，宁不言也是教导过烛燎法术的，但是因为两个人可能本来就不太熟，所以也没有磨合好，于是他们一个觉得自己教不好索性就不教了，另一个觉得自己学不好，也索性就不学了。
可是现在宁不言明显就是很认真地在教导烛燎，而烛燎也很认真地在学，只是烛燎的心中一直都有个疙瘩。
“因为你救了我。”宁不言淡淡地说道，“从前我觉得你是半妖，认为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从来不觉得应该教导你什么，只需要把你放在我身边，随时看着你不做坏事就可以了。但是这一次，我在牢山之中遇难，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就死在那个光团之中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让烛燎听到哪里开心了，他马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宁不言，“师尊也知道是我救了您的呀？我本来以为我拖了您的后腿，但是现在师尊既然这么说了，那是不是说明，我还挺厉害的？”
少年人的想法其实都是十分单纯的，就像是现在，宁不言能够很清楚地知道，烛燎现在究竟是为什么开心，为什么要询问自己。
可是那个前些日子短暂出现的魔头烛燎，却让宁不言十分看不懂。
宁不言知道烛燎身体的妖血来自于狼妖，所以他除了有狼好勇斗狠的特性，也会像是狗一样，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副想要摇尾巴的姿态。
这样天真烂漫的样子，是无法伪装的，宁不言自己也在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会让烛燎变成一个魔头？
“你确实挺厉害的，而且也不是一个坏孩子，所以我愿意教你法术，愿意让你和我学这些法术的。”宁不言说道，“但是我也害怕你到时候因为能力不足，走向邪路。”
“能力不足，如何向恶？”前面的话，烛燎都听懂了，也都了解了，但是后面半句话，烛燎却听不懂了。
“那团黑雾，连牢山都走不出来，却还是想着用阴险的办法蛊惑我，想要夺走我的身体。”宁不言说道，“弱小的人，心若向恶，便会藏着自己的阴险，偷偷变坏，弱者之恶，虽然不足为惧，但若是有一定契机，却依然可以害人，而且让人防无所防。所以同悲谷会将不够光明磊落之人，当成坏人去惩罚。”
听到这些，烛燎才恍然大悟，“难怪当时我被易修要治我罪的时候，说我不够光明磊落，我还想着这是什么惩罚人的说辞。”
“所以我想要教你法术，教你修炼灵力，你自己有力量了，就会向善。”
“师尊，我一定会向善的，今晚我也会好好修炼的，绝对不会让师尊您失望的！”烛燎大约是被宁不言的这番话给挠到了痒处，所以整个人都像是散发着光芒一样，收拾碗筷哼着小曲儿就走了。
看着烛燎离开的背影，宁不言只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会教导烛燎修炼，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希望在自己的教导下，烛燎能够向善是一回事，但是她也希望烛燎因为自己的教导，能够有自己看破的弱点，这样即便烛燎这一世再次成魔，自己也能够压制得住烛燎。
只是这样阴险的想法，宁不言没有办法与任何人说。
这一夜，宁不言第一次觉得自己心烦意乱，压根就睡不着觉，所以宁不言跑到了秦不语的药庐去了。
秦不语因为有了宁不言给自己特制的炉鼎，新鲜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她甚至巴不得就睡在炉鼎旁边看着自己的药材一点点变成丹药。
所以在看到宁不言一脸愁苦地来自己这里的时候，秦不语却一脸春风得意。
“是什么风把师姐你给吹来了？”秦不语看着宁不言不开心的样子问道，“你不是在教导你的徒弟，还教导得很开心吗？”
“你如何知道凝心峰上的事情？”
“静玉不是三五不时地就会往你们凝心峰那跑吗？她和易修又不对付，总是会去找所有能够让易修不开心的事情，来气易修。所以现在烛燎被你当成凝心峰的独苗悉心教导的时候，她可愿意往外说了。她说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秦不语三言两语交代完自己为什么知道，然后又说道，“怎么说，易修也是你捡回来的第一个孩子，现在他知道你收了徒弟，本来就不开心了，你还亲自教导烛燎，他知道了之后会更不开心的，我觉得你总是要开导一下易修。”
宁不言闻言皱着眉，“易修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了，现在还需要被人安慰吗？这不符合常理吧？”
百年前，宁不言将易修捡回来的时候，易修比现在的烛燎还小，烛燎受了委屈一句话不会说，受了自己一点点优待，尾巴都快摇出火花来了，烛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都能自洽，那易修没有受委屈也没有必要去安慰吧？
本来秦不语只是想着让宁不言多注意一下周围的事情，不要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却没想到宁不言居然这么说了，她觉得自己就活该多这么一嘴，干脆就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问宁不言，“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是做什么？”
“我有一事不解，想来问问你。”宁不言说。
秦不语本来是没有多少心思应付宁不言的，结果听到宁不言说了这些话，便认真地看着宁不言。
秦不语刚来的时候，就觉得宁不言长得好看，想要和宁不言亲近，后来因为宁不言似乎从未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喜欢宁不言，不想要和宁不言说一句话，现在她和宁不言之间算是和解了，所以秦不语也愿意听宁不言说的话。
“什么？”
宁不言皱着眉头有些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出来，“我觉得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烛燎，你面对你徒弟的时候，也会不知道如何应对吗？”
秦不语本来就对宁不言的改变有所怀疑，现在听到宁不言这么问自己，更是觉得事有蹊跷，“你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徒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和你要我炼制的，能够缩小的丹药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