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语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也没有着急寻求答案，只是默默地给宁不言倒了一杯水，等着宁不言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虽然秦不语在此之前的几十年里，她对宁不言总是没有任何好脸色，但是在宁不言对着她示好之后，秦不语很明显地就对宁不言有了一点改变，甚至是有意识地对她表现出亲昵。
但是秦不语的亲昵却是十分有分寸的，丝毫不会让宁不言心存芥蒂，反而让宁不言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将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说出来。
特别是在秦不语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宁不言更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信任秦不语的。
所以在那么一刹那间，宁不言便道，“若是我说，以后烛燎会变成魔头你可相信？”
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事情，宁不言一直没有对苏不知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但是有些事情，宁不言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去麻烦苏不知，也知道自己如果和苏不知说了，苏不知不一定会知道自己的心思。
所以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一个与自己一样同为女子的秦不语说。
“信啊，为什么不信？”秦不语极为认真地回应道，“即便从前我没有那么喜欢你，但是我依然觉得你不会说谎话。所以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会相信。”
宁不言的性格其实并不讨喜，但是即便不讨喜，却也有可取之处，那就是宁不言说的话，绝对不会有假。
“那你既然信了烛燎会变成魔头，那就没有什么感觉吗？”宁不言又问道。
秦不语说，“什么是魔头？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用药的时候讲究配伍，有些毒药只要是使用得当，那依然会是救人的良药？而现在的我们，为了修仙，会收集天地的灵气，虽然现在的我们不至于飞升成仙，但是现在的我们也与凡人有着极大的差别，所以觉得对于那些凡人来说，随手就能让他们死的我们，算不算是魔头呢？”
秦不语的一番话，让宁不言原本的忐忑瞬间化为虚无，可是正当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又听到秦不语说。
“但是师姐，我觉得你不会仅仅只是同我说，烛燎未来会变成魔头。你是想说你此时的想法吧？”
修仙之人，本来就有比他人更敏锐的观察力，更何况秦不语对宁不言本来就是友好的，时时刻刻关心着宁不言的，所以更是察觉到宁不言的不对来。
“师姐，我从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你不对来了，若是从前的你，不会为了任何人去做任何事，仿佛你就不像是世间之人一样。但是你现在不仅愿意搭理我了，甚至还对自己的徒弟那么上心，现在还为了你徒弟未来会不会变成魔头而来询问我这些事情。”秦不语说，“师姐，你有没有想要同我说的事情？我现在又能帮你什么呢？”
渐入夏日，同悲谷的夜晚也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凉了，宁不言原本悬着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安抚了一样，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件事，我同师兄说过。”宁不言道，“我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人，我见到过烛燎变成魔头，然后血踏仙门的事情。所以我有些害怕，烛燎以后还能变成魔头，危害仙门众人。”
“烛燎？就这个孩子？”秦不语皱着眉头与宁不言确认道，“这孩子为了救下你，连牢山都敢闯。他可不是什么一无所知的凡人，他可是半妖，半妖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因为他们的本能能让他逃离所有的危险，所以他知道危险还去救你的行为，日后会变成魔头？我是不太相信的。”
虽然秦不语不太信奉人之初性本善这个说辞的，但是她也不相信人性本恶，她只相信三岁看老。
烛燎这个孩子，是个半妖，是在明知道牢山有危险的情况下还闯入牢山去救下宁不言，而且明明同易修有仇，但是却并不记仇，他这些日子在做的事情也十分简单，不是在凝心峰上修炼，就是在凝心峰上种菜。
有好几次，秦不语都能在自己这里看到凝心峰上升起的袅袅炊烟。
有时候，秦不语甚至在想，有了烛燎这个孩子还是挺好的，至少在这样的时刻，宁不言看起来就像是回到了人间，而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一样。
“但是我前世确实是看到了烛燎变成魔头。”宁不言说。
“你是不是知道烛燎未来会变成魔头，所以之前才对烛燎爱答不理的啊？”秦不语又问。
宁不言说，“这一切，是有定数的。而且，我也看到变成魔头的烛燎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出现在你的面前？”秦不语不解地问道，“你是说，不仅你重生了，你所谓的那个魔头徒弟也重生了吗？”
宁不言点了点头，“对，因为我看到他了。”
“那你为什么不杀他呢？”
“因为，他没有杀死我，甚至在我用出万剑归宗的时候，他还一副想要赴死的样子。”
宁不言当时是真的想用万剑归宗致他于死地，可是偏偏魔头烛燎却并不怕死。
还有一件事让宁不言不想要痛下杀手，那就是烛燎其实并没有说明自己为什么要送自己回到现在这个世界，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他说刀剑宗有蓄养血奴的事情。
“一般来说，入魔的修仙者，不会慷慨赴死的，你未来的魔头徒弟，既然把你送回来，就知道自己或许会死，但是却无动于衷，所以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秦不语问道。
“对。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这是宁不言现在真实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是应该继续信任烛燎不会危害人间，还是应该对烛燎痛下杀手。
“那你让我炼制缩小的丹药，是为了验证他是好是坏，还是想要做什么？”秦不语又问道。
“他未来会变成魔头，那总是应该有些契机的，所以我想看看他是如何变坏的。”宁不言面对秦不语的问题，倒是没有藏着掖着，最终还是把自己心底想说的话都说出来，“我同你一样，都认为，即便是魔也应该是一体两面的，他能成魔，那一定是有一个契机让他成魔的。但是我想知道他成魔的契机是什么。”
“所以你认为，你徒弟成魔的契机是什么？”秦不语问。
宁不言说，“门派试炼。前世的时候，烛燎也参与了门派试炼，但是他却在门派试炼之后，离开了同悲谷，从此之后就不再是同悲谷的弟子，然后，他变成了魔头之后，便是大家都对他群起而攻之了。”
“所以你想要变小的丹药，是想要和你徒弟一起去门派试炼吗？”秦不语又问道。
“是，我想知道门派试炼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烛燎变成魔头，也想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宁不言说道。
前世的那些事情，拧不也是绝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所以现在，宁不言觉得自己就是应该好好地去体会一遍，过去烛燎所走过的路，知道烛燎在过去这一段时间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有前世的魔头烛燎。
听着宁不言的话，秦不语不仅没有苦大仇深，甚至还渐渐地露出了笑容，甚至是越笑越开心，越笑越欣慰。
最终，宁不言察觉到秦不语笑里的意味深长，“你怎么这么笑？”
“我从前只觉得你或许不喜欢我，所以才只会信任师兄，但是现在师姐，你终于觉得我是一个可信之人，愿意相信我了。”秦不语开心地说道，“既然师姐你这么相信我，那我必然不会让你失望的，我现在对你保证，只要是你想的事情，我必然会帮你的，只是师姐，我还是希望你能清楚一点。”
“什么？”
也不知道秦不语要说的话是不是太难说出口了，所以秦不语也是踌躇了许久，“不要太相信掌门师兄了。”
“为什么？”宁不言有些狐疑地看着秦不语，“为什么不要太相信掌门师兄了？”
“这只是我的感觉。还未对任何人说，但是今夜，师姐你来找我，把你原本不会对我说的话都说了，那我觉得我也应该回应你对我的信任，和你说说我的看法。”秦不语道。
秦不语的担忧是有理有据的，她凭借自己在同悲谷中的医师的身份，加上本来她的性情就很好，所以总能与门派中的弟子打成一片，所以总能听到一些十分零碎的消息。
这些零碎的消息再加上她长期的耳濡目染，便也能够从中获得一些简单但是连贯的信息——
易修欺凌烛燎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易修确实是被送到了思过崖去思过了，但是门派中却有不少弟子会在一些特定的时候，看到易修出现在同悲谷中，比如是深夜时分，看到易修在清心殿内，帮着苏不知做事。
所以很快同悲谷的弟子们就知道了，或许苏不知并不是很想处罚易修，只是因为易修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所以才让易修前往思过崖思过的，但是易修却并没有受到应有的处罚，相反日子过得还很是滋润。
只是这些事情，都没有定论，只是在弟子中间流传而已。
“所以，你想说的是什么呢？”宁不言皱着眉头，有些费力地理解着秦不语这番话之后的用意。
秦不语看着宁不言，似乎是想看看宁不言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明白，她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宁不言装傻的迹象，所以长叹了一口气道，“易修是因为欺负烛燎所以被送去思过崖思过的，虽然同悲谷的处罚不严，但也没有到没有处罚的地步。让易修去思过崖思过，就是为了让易修好好想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如果没有想明白，是不能下思过崖的。”
“那怎么判断他有没有想明白呢？”
秦不语说，“你终于是开窍了，判断易修有没有思过的最好方法，其实就是看易修有没有主动去找烛燎道歉，可是这些天以来，易修来你们凝心峰了吗？”
宁不言摇了摇头。
“这些年，掌门师兄重用易修这件事我是看在眼里的，我总以为他是想腾出时间来修炼，所以会将自己身上的责任都转嫁到易修的身上，但是现在我觉得掌门师兄有些不对劲了。”秦不语说道，“从前不管如何，他总会三五不时地出现，现在他总是在修炼，把门派的所有事情都抛诸脑后了，我想要见他一面都很难，现在易修还在思过中，他怎么就能回来去给掌门师兄处理同悲谷的事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