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死的？”狼妖突然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们，“是怎么死的？”
“没躲过天劫而死。”宁不言将这个标准答案给说了出来。
这是钟不悔死后，所有人和她说的答案，她也是这么相信的，只是在她从静玉的口中得知她在钟不悔死后看到了承情剑之后，便也在怀疑这个答案是不是真实的。
狼妖听到之后一手拍在了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修炼？修炼有什么好的？人修炼是为了成仙，成仙就是违反天道。我告诉过钟不悔的啊！那你师尊的坟墓在哪里？我若是能出去，祭拜她。”
宁不言说，“死无全尸。”
妖狱这里基本上与外界是隔绝的，除了罗织会从各地抓来妖物送到这妖狱来以外，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来源。
起初狼妖还会想着自己要从进来的妖物口中探听到消息，但是如果不是为了修炼，妖与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近，更不可能主动靠近修仙界去送死，所以狼妖得到的消息也很有限，以至于到现在为止，狼妖才从宁不言的口中得知钟不悔已死的消息。
狼妖听到宁不言的话停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仰头长啸一声，长啸中藏着许多的悲伤，像是为了朋友的离去而感到惋惜。
“但是我觉得我师尊死得蹊跷。”宁不言等狼妖发泄完悲伤，便赶紧说了一句，“我在被送来这里的时候，接触过刀剑宗的法器碎片，那碎片里有我给师尊炼制的法器承情剑，承情剑会主动保护自己的主人。师尊应天劫而死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师尊的尸体，也没有见到承情剑的碎片。”
话已经到了这里，几乎不用在说什么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了一件事——钟不悔的死，或许和罗织是有关系的。
“肯定和罗织这个老匹夫有关系。”狼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很早以前就查到了钟不悔杀了她的师祖，拿这件事来威胁她把你交出来，是我为了换下你，这才来到这里的。按理说，你不该知道这些的，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原本宁不言对这些妖物并没有想过要和盘托出，但是因为和狼妖相处越久，她心中的熟悉感就越重，所以在面对狼妖的提问的时候，宁不言便道，“我是自己要来的。”
“来这里做什么？”狼妖有些不解，“来到妖狱是没有办法出去，你进来的时候可看到了那个妖族的苍荣了吗？他就是这里的守门人，只要他还活着，我们都出不去。”
宁不言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未了解过刀剑宗，所以我并不知道。”
狼妖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不能留在这里，从前刀剑宗的宗主就想拿你炼器，要不是有我横插一脚，你现在恐怕就是刀剑宗的法器了，现在你得出去。”
说着，狼妖就站起身来，很是担忧地来回踱步，似乎是在认真地想着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将宁不言给送出去。
但是宁不言偏偏不急，安慰道，“刀剑宗的人还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现在应该性命无虞，但我有件事想问你。”
“问我？什么事？现在有什么事比你出去还重要？”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宁不言问道，“他是个半妖？”
狼妖本来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将宁不言给送出去，结果就听到了宁不言的这个问题，先是一惊，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宁不言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宁不言也不说话，而是走近狼妖，将自己的额头靠近了狼妖的额头。
狼妖本来还在想为什么宁不言要突然靠近自己，但是就在她们额头靠上的那一霎那，就看到了自己都不曾见过的景象——那是烛燎的样子，从小到大的样子。
但只是那么一瞬间，狼妖好像看到了烛燎这几十年来过的日子。
“你怎么？”还不等狼妖回味过来，宁不言后退了几步，让狼妖有些不适应，“你为何能让我看到这些景象？”
“我在他的身上种下了禁制，我可以靠这个禁制看到他的一切，但是别人想通过我看到他的身影，那就必须与他有些关系。您在这里呆了许久，不可能认识他，那就只有一个答案。”宁不言说道，“您是他的母亲。”
狼妖在这里被困住了，是不能离开妖狱的，但是不代表着别人不能离开。
在海边小镇的时候，那团黑雾就说过了，他们如果想要化身成人形的话，就要借助半妖的力量，不可能这么重要的事情，刀剑宗的人不知道。
所以在宁不言的眼神之中，狼妖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我确实是被他们算计生下一个孩子，但是我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子，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妖狱之中度过？虽然我不愿意生下他，但是他是我的孩子，所以我用尽一切办法，还是把他给送走了。”
原本狼妖的声音还是足够平缓，但是越是说道后面，狼妖的声音就愈发地不稳，最后居然开始声嘶力竭起来了。
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妖狱里，像狼妖这样被迫生下孩子的妖类，几乎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甚至无一例外都是半妖。
可是人与半妖之间，本就有巨大的差异，所以很多孩子在不是出生就夭折，就是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死了。
整个妖狱，这么多年以来，活下来的半妖，也就狼妖的孩子。
但这个孩子被狼妖给送出去了，大家都当那个孩子是死了的。
宁不言察觉到了这一点，甚至还察觉到了更加让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前世的烛燎是不是也通过了黑雾，了解到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在成魔之后，最先将刀剑宗给毁灭了呢？
如果他前世成魔是有因果的，那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苛刻了一些？
“所以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孩子？”宁不言问。
但狼妖并未回答，而是抓着宁不言的衣袖问道，“你为什么会给他种下禁制？是他在外面犯了什么错了吗？若是如此，你可不可以放过他？他从小就离开了我，他不知道要远离人群也要远离妖族的，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啊。”
这世界的法则就是，人妖永远对立，而半妖则是两边都不待见的灰色地带。
所以只要是半妖，都会被人轻视看不清甚至驱逐和虐杀。
于是这世上的半妖，总是会想办法隐藏自己，若是有亲人在侧，半妖或许能够好好活下去，但若是亲人不在，半妖就很难活下去。
但人有情，妖也是有情的。
狼妖不舍得自己的孩子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也不想看到刀剑宗拿自己的孩子去变成炼制法器的容器，所以她当时不惜一切代价将烛燎给松了出去，就是期待烛燎能够不要受到太多的苛待，于是她总觉得自己是不知道烛燎的消息是最好的，可是现在她知道了烛燎的消息，不免觉得或许烛燎可能有危险。
“他是我徒弟，我给他取名叫做烛燎，现在也好好活着的。”宁不言道，“您从前用自己的血给了我性命，后来我举救下了您的孩子，或许这算是因果循环吧？”
宁不言从未想过什么叫做因果循环，可是今天她看到了狼妖，察觉到了烛燎身世的秘密，也看到了给了自己性命的人，这就让她不得不相信因果。
“那他还好吗？我是说，烛燎还好吗？你都被抓进来了，他没事吧？”狼妖很是担心地问道，在看到宁不言摇了摇头之后，狼妖终于放下心来，“你们同悲谷对我和烛燎倒是挺好的，当时不仅给了我住处，现在还收留了我的孩子。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烛燎。”
几十年了，狼妖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但是刚刚在宁不言禁制的作用下，看到了烛燎，她瞬间就有了一点点期待——这个自己没有见上几面的孩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出去，就能见到他了。”
“出去？怎么出去？这么多年了，我也就将烛燎给送出去了，我们自己似乎只能被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狼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连你，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把你送出去。”
“没有办法也要想办法了。”宁不言说道，“如果你不出去的话，恐怕烛燎会成魔。”
“什么意思？”狼妖问道。
“或许您自己也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妖狱，而是一个巨大的炉鼎，只要是刀剑宗宗主想，那就可以将这里的一切都炼化。”宁不言说道，“我被抓来这里之前，烛燎吞了一个巨大的黑雾，这黑雾同我一样来自天外，也不知道吞下黑雾的烛燎若是看到你和我都死在这炉鼎里，会如何？”
这话说道这里，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宁不言见到过前世烛燎入魔的情景，而狼妖则是烛燎的母亲，二人自然都知道未来可能会变成什么样，于是狼妖忙道，“那要怎么办？烛燎不能成魔，他若是成魔的话，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让他离开妖狱，可不是为了送他去死的。我要他好好活着！”
这话刚一落音，地面就狠狠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妖狱周边的红，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扯开一样，露出了些许白光。
还不等宁不言反应过来，就有不少被关在妖狱里的妖大声说道，“快，妖狱裂开了一道口子，我们快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