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宴顿住脚步,见云儿端着水盆出来,淡声“嗯”了一句。
云儿心思细腻,见他有些迟疑,便猜到他或许想进院子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给他一个台阶。
“大人怎的不进院,夫人若是知道大人前来,不知多高兴呢。”
凌清宴神色淡淡,“夫人可睡了?”
“还未曾睡呢。”云儿一面说一面将他迎进院中,替他开了门后,便识趣地退下。
宁悠然刚洗漱完毕换了衣裳,慵懒对镜,“云儿,这班上的闹心啊,每天看不完的卷宗。”
凌清宴蹙眉,是有人故意为难她了吗?她说到卷宗,定然与大理寺的差事有关。
“是谁逼你为官?”
身后的沉声吓了宁悠然一跳,赶忙捂了捂领口,不悦地回头,“大人进屋也该敲敲门吧?”
凌清宴不由得脸色更黑,这就是云儿说的“夫人不知多高兴”?
若搁在平日,他定然要冷嘲两句才罢,可今日莫名不愿再斗嘴,“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
闻言,宁悠然带着些惊喜抬头,“真的吗,什么时候去,去多远?”
凌清宴掀了掀眼皮,“你是盼着我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被他戳破心思,宁悠然眯了眯笑眼,“那倒也不是。”
凌清宴冷哼一声,“南疆几处有些动荡,我要前去平乱,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十数日。”
平乱?
宁悠然有些诧异,他身为首辅,并不掌管兵权,平乱这种事不应该是马尔泰管的吗?
不过她也不愿多揣测,一想到自己能够清净一段时日,心情登时就舒畅不少,连日翻阅卷宗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那大人就早些回房收拾吧,我也准备休息了。”
宁悠然的话语中,连丝毫伪装的担心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叮咛不舍,凌清宴真不知道自己进这院中做什么。
既然她有意送客,凌清宴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之际叮嘱一句,“我不在京中这些日子,你自己当心些。”
说罢,他便阔步出了房门,脚步匆匆,甚至有些逃走的意味。
宁悠然嘴角轻轻一勾。
他在不在京中又怎样,说的好似他一直护着自己一般。
不过转而她又有些诧异,他方才的话明显不似以往那般冷傲刺耳,而且大有关怀的意思。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吃错药了吗,好端端的怎么会关心自己?
宁悠然撇撇嘴,很快又将这疑惑抛之脑后,进了被窝。
……
翌日。
宁悠然到监管司时,程留已经早早在座上翻阅卷牍,她走到自己座前客套一声,“今日怎的这么早?”
程留递过手上的卷宗,“这是刑部刚刚送来的案子,你看看。”
宁悠然坐下细细翻阅,发现案子与京城周边青石镇的赈灾银两有关。
两三月前,青石镇遭遇灾害,朝中拨了银两赈灾,但这些银两竟然不翼而飞。
前几日有一封密信举报到户部,引起了户部的注意,特此送到大理寺调查。
宁悠然看着卷宗里附上的密信,其中列举了大量青石镇官员挥霍灾银的证供,其中甚至还牵涉了些许京官。
“京中近来是多了些流民,没想到竟是在青石镇活不下去的灾民。若是此信属实,青石镇的官员简直罪大恶极!”程留说地义愤填膺。
宁悠然冷冷勾唇,自古贪墨屡禁不止,那些贪官毫无底线,又怎会顾及百姓死活?
“这信只怕有八成是真,”她沉声分析,“而且举报之人很可能是个女子。”
程留有些诧异,“你怎知那人是个女子?”
宁悠然拿着信走到他身边,指着信纸下方一块浅浅的粉色印记,“这块污渍,应该是胭脂不小心染上的。”
她试药多年,嗅觉异常灵敏。
方才闻了闻,似乎还有淡淡的香气没有被墨汁的气味掩盖。
“而且这信上的笔锋太过刚硬,好像是有意模仿男子的笔锋,但有些字迹还是难掩娟秀。”
程留又仔细地看了看那信,不由得满眼佩服,方才他只顾着看那案情,全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这种细节,往往可能会成为破案至关重要的辅助。
不得不说,宁悠然确实心细如尘。
二人又研究了一会儿案情,觉得此案确实存在不少疑点,当下程留便决定向王之垣申请千万青石镇调查。
大理寺官员外出取证本来也是常事,但程留却有些犯难。
宁悠然到底是个女子,真的好与自己单独前往外地查案吗?
“你不必犹豫担忧,”宁悠然一眼便看出他的为难,“我既然到大理寺任司阙,查案取证便是本分,况且连圣上都说男女平等。”
程留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此事是我狭隘了,不过、你是否要征求一下首辅大人的意见?”
上回在百花节比试时,他便感受到凌清宴的防备与醋意。
虽然他一直维护妻妹,但程留可以肯定,他并不愿意看见自己与宁悠然有太多接触。
更何况“活阎王”的名号,京中谁人不知?
就算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也没得给二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征求什么?”宁悠然眨眨眼,当着外人还是假意维护二人的夫妻关系,“他马上就要出征,与他说这些做什么,没得没得惹他心烦。”
“是了!我怎的忘了此事,”程留恍然,继而皱眉,“那些番邦着实令人生恨,竟然打着女官一事的借口前来骚扰,首辅大人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们才是!”
宁悠然心头一动,“怎的动乱一事也与女官有关?”
“你还不知道吗?”程留切齿,“他们声称大徵无人,连女子也出来做官,只怕是要亡国,所以纷纷前来骚扰,不过依我看,根本都是借口!”
宁悠然并不在意邦交之事,只是觉得狐疑,难道是自己为官一事连累凌清宴前去平乱?
就在思忖之际,院中文书进了房中。
“程少卿,王大人让我带着新分下来的女官到任,请少卿验看文书。”
眼下几近正午,程留有些不悦地接过文书,“既是首次上任,怎的来得这样迟?”
当看到文书上的姓名时,他眼中甚是惊诧,不由自主看向宁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