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已经定下日期，但是比试的内容尚未决定，”谢容与沉眸看了看她，“父皇担心女官们不能应付官场的尔虞我诈，你怎么看？”
这话宁悠然倒是赞同，这些新上任的女官多是大家闺秀，与外男接触甚少，更别说了解官场的一些下作规则。
若是比试时男官投机取巧，她们还当真不好应付。
“可官场的尔虞我诈，又会是什么好东西？”宁悠然有些不解，“太子殿下也绝不希望女官们学会那些吧？”
谢容与脸色稍稍黯淡，“不愿又能怎么办，若是女官们输了比试，以后新政便要废除，咱们更加得不偿失！”
宁悠然眉头紧锁，虽说那些暗例陋习不好，却也不是一两日便能学会的。
有些人若是耿直些，只怕一辈子都学不会。
太子想要这样取胜，委实有些……
但她也不便将话说得那么直白，“若想取胜，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法子，眼下比试的内容不是还没定吗，殿下何不从试题上想想法子？”
谢容与疑惑抬头，眼中多了几分思索，“你是说，找个女官们擅长的内容作为试题？”
“那倒也不必，至少找一个不便作弊的差事……”宁悠然思忖一瞬，忽然想到自己手上的青石镇贪墨案，“殿下对于青石镇的那封举报信可有耳闻？”
谢容与点点头，“此事父皇也甚是重视，贪墨乃是大忌，这案子一定要彻查才行！”
“殿下不觉得，这案子便是上好的试题么？”
谢容与讶然怔了怔，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让女官们参与贪墨案的调查？”
宁悠然点点头，详细解释起来。
“这案子我与程留已经反复研究过，其中疑点甚多，并且牵涉不少京官，想必圣上也不愿再留这些蛀虫。”
“可这些人身后牵扯的权贵，是谁都不愿得罪的，咱们何不借比试一事，让更多人参与案情？”
谢容与渐渐听出眉目，越多人参与那贪墨案，背后之人就越是不好掩盖。
女官们若是能够先查出实情赢得比试，必然就能堵上悠悠众口。
当然，他也存了一丝私心。
比试一事定然由他负责，若是既能助女官们取胜，又能破了贪墨案，他在皇帝面前必能再添好感！
“此法甚好！”他拊掌一笑，“明日我便去上书房禀报父皇，就以此案作为比试内容！”
谢容与思虑一番，深深看了宁悠然一眼，“若是父皇应允，只怕还得由你替女官们牵头应战。”
“那又何妨？”宁悠然笑得云淡风轻，“既然圣上与殿下都敢将赌注放在女官们身上，我们又有什么不敢应战？”
谢容与满意地点点头，自己果然没有走眼。
这个女子遇强则强，每次遇到危机总能沉着应对，这一点只怕许多男子都有所不及。
宁悠然与他商量了些许细节后，才请辞出宫。
走到萃熹宫附近，几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宁司阙，好久不见。”
铃桃从几人身后走出，脸上是一贯的阴鸷笑意。
宁悠然心下一沉，她会出现在此，只怕是马贵妃又对自己起了什么心思。
果不其然，铃桃做了个手势，“贵妃娘娘有请，宁司阙随我走一趟吧。”
宁悠然并不畏惧，她此时已是五品官员，就不信马贵妃敢明目张胆对自己下手。
当下不动声色便地跟着铃桃往萃熹宫而去。
宫中依旧是刺鼻的熏香，宁悠然上前行礼，马贵妃丝毫没有赐座的意思。
“你如今已经是女官，进宫为何不穿官服？”马贵妃眼中满是挑剔，口气慵懒不善。
“回娘娘，臣今日休沐。”宁悠然不紧不慢答话。
“既是休沐，就好好在府里休息，来宫中做什么？”马贵妃欠身，“女子为官本就不易，你可不要为了公务，累坏了身子。”
“我听闻，最近大理寺查的几宗案子都甚是复杂，你一个妇人家不比那些男子，整日东奔西走属实不成样子，被人传出去实在有损声名。”
这话听着像是关怀，可她眼中的威胁之意，令宁悠然隐约猜到什么。
青石镇的贪墨案，只怕与马家也脱不了干系吧，不然她又怎会这样明晃晃地，将自己截到萃熹宫威胁？
见她垂眸不语，马贵妃嘴角漾起一抹蔑笑，到底是个妇道人家，怎么敢跟自己抗衡？
她正要再敲打两句，忽然看见宁悠然面色凝肃抬起头来。
“贵妃娘娘是不是忘了，后宫不可议政？”
马贵妃眸子一缩，觉得既气恼又可笑，一个官眷来提醒自己“不能议政”？
自己何曾议政，与谁议政？
可转念之间她又顿悟！宁悠然已经是圣上亲封的五品官员。
这么说起来，自己当真……
她着实没有想到宁悠然竟然憋着这样的招数，眸光陡地阴厉起来。
之前几次相见，宁悠然还对自己有所顾忌，无论心中如何思忖，至少面上仍能装出一副畏惧之态。
眼下这个女人竟当着宫人的面这般指责，是准备与自己彻底撕破脸面么？！
“放肆！”马贵妃自知理亏，只能妄图以身份占些上风，“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不过一个五品官员，也想在此跳梁不成！”
宁悠然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反问，“下官不想置喙，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贵妃娘娘逾矩而不顾吧？”
这几日，她也思忖过自己的处境，既然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许多事情便是她想躲也躲不掉的。
之前能够在凌清宴身后与马贵妃迂回，可眼下自己俨然也成了她的眼中钉，就算她想躲，马贵妃也不见得会放过她。
况且皇帝与太子都已经明显将宝押下，自己又怎能做那两面迂回的墙头草？
马贵妃见她神色坚毅，彻底明白此人已经不可能再用得上。
今日的敲打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于是勾勾唇角，“前路迷茫，你想好了便好。”
宁悠然又怎会不知她已经动了杀心，于是不再顶撞，行了礼走出萃熹宫。
待她一走，马贵妃倏地眯眸，朝铃桃吩咐一声，“好好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