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宴余光瞥见那书飞过来，机敏闪身躲过，侧脸冷声开口，“要教训我又何必用这个，只管用家法就是，那样才出得了气！”
凌家的家法不比别家，堪比刑部的军棍，凌阁老自幼教导儿子极严，稍有差池便是家法伺候。
凌清宴十岁时便尝过那滋味，打得最重的一次，令他堪堪在床上趴了三日。
“你、你非要气死我才肯罢休！”
凌阁老气的拍案，口气悲凉落寞，反倒令凌清宴有些不大适应。
“说你是蠢货你还不肯承认，在朝为官便要守官场的规矩，你以为你有什么金刚护体，令马尔泰动你不得？！”
“前些日子，你那新妇才闹了一场女官新政，你跟着起哄也就罢了，如今又陪着她在江南大闹一场，回京之后还不知收敛？！”
凌清宴原本脸色还算淡然，一听他扯到宁悠然，登时又冷下脸来，“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她有什么关系？父亲何必拿她撒气说事！”
凌阁老怔了怔。
自己夫人不是说儿子与新妇关系冷淡么，怎的对她这般维护？
“你倒是个会护短的！”凌阁老冷嗤一声，“我拿她撒气？当初你西征时，若不是我护着她，马尔泰早已将她逼到绝境！”
这回轮到凌清宴微怔，父亲曾经维护宁悠然？
“即便是我，也不敢对马尔泰一再相逼，马家不是普通世家，到底是有祖荫庇护的，再加上前朝后宫都有势力，想要一朝铲除谈何容易！”
“偏你这个愣货，好似不知死活一般，江南折了他的羽翼也就罢了，回京还要将他逼上绝路，你就没有听过狗急跳墙么！”
“昨夜大理寺的那场火，理当将你烧得明明白白了吧！”
凌阁老一气训斥下来，凌清宴竟然没有反驳，微微垂眸坐在一旁默然不语。
“我今日若不来这一趟，你只怕还要不知死活地往那牛角尖里钻，你与太子打得什么主意当我不知么！”
“你自以为能够匡扶太子，却不知就连圣上都没有把握的事，你有什么能耐去拦着瓷器活！”
凌清宴眸中骤然一厉，“你派人跟踪我！”
闻言，凌阁老冷笑不止，“你现在才知道吗？”
凌清宴脸色冷凝阴沉，眼中酝酿着一片怒火，自己已经足够谨慎，没想到还是被他看破。
而且现在不但看破，还要点到自己脸上！
“被我发现并不算什么，若是被别人拿住了话柄将你钉死，你便知道皇家的事不是那么好掺和的！”
凌清宴再也不能忍耐，腾地起身，“那便眼睁睁看着大徵落在这帮蛀虫的手中，眼见国运衰退，我还要龟缩在你的庇护之下独善其身么！”
对于皇子们之间的争权夺势，他本就没有太大兴趣。
之所以扶住谢容与，只是因为皇帝属意于他，并且谢容与品性也算端正。
至于防范之意，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思量。
今日谢容与那般礼重，他已经觉得不妥。
凌阁老说的这些，他并非不知是好意提点。
可是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令他一个字都不愿听下去！
“我入仕为官为了什么！只为给你凌家光宗耀祖？！”
凌阁老刚刚缓和的神色骤然又暴戾起来，抬手将一旁茶盅扫到地上，“蠢货！十足的蠢货！当真是冥顽不灵，朽木难雕！”
“冥顽也好，朽木也罢！”凌清宴昂着头，毫不示弱，“我是何样的结局都由我自己兜底，你若怕我牵连凌家，不如趁早分了家断绝父子情分！”
凌阁老眼中一片寒凉，拄着手杖缓缓起身，“罢了！你只管去寻死好了！若有能耐，就别用老子的人！”
说罢，不等儿子反驳，他便颤颤巍巍出了书房。
凌清宴耳畔回响着父亲最后一句话，眼中登时猩红暴戾！
自己在江南时就不该让闵于行相助！
如今也不至于落了话柄在父亲手中，受他这般轻视！
这次从江南回京，他对父亲也并非不知好歹。
只是没有想到，还不等自己感激，他便巴巴跑来一顿训斥，令心头那一丁点热气登时烟消云散！
他与父亲当真没有什么父子缘分！
“啪！”
凌清宴一掌重重落在茶案上，那桌子应声碎裂。
……
两日后。
宁悠然回到京城。
马车径直驶到宫门外，她风尘仆仆地带着所有卷宗前往上书房复命。
进了上书房，只看见谢容与一人，宁悠然心下思忖片刻，还是先将宣城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你今日刚到京中，还未回府吧，”谢容与叹了口气，“前夜，大理寺一场大火，已经将董录烧成了灰烬。”
宁悠然眸子一缩！
凌清宴在京中守着，理应不会出这样的岔子才对。
由此便可知马尔泰等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了何种地步！
“幸好咱们手中还有一些口供，即便不能定罪，也足以震慑他们。”宁悠然只能温声安慰一二，“明日早朝我必然还要向圣上言明宣城的情形。”
谢容与抬眸看了看她，神色有些复杂，“父皇前两日听过首辅的回报，当朝气得昏厥，到现在还未醒转……”
宁悠然心头咯噔一下，自己果然猜的不错！
方才在房中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又见太子心事重重的神色，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只不过不好发问罢了。
“若是气急攻心，不该昏迷这么久才是，”宁悠然思忖片刻，“马贵妃可有探视？”
谢容与暗暗佩服这女子的机敏，“她当时便带了人前来探视，我阻拦不住，只能任她进去服侍。不过后来我也问过医正，她并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太医们也没有发现父皇身上有什么异常。”
宁悠然眸色深深，太医院那几名太医的本事她也不是没有领教过。
若真的遇上什么奇毒，又怎会是他们能看透的？
“父皇一日没有苏醒，我便一日不能放心，”谢容与脸色暗沉，“尤其是太医院还掺杂着马贵妃的眼线，我根本信不过那些人。”
宁悠然一听这话，便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索性直言，“殿下是想命我进宫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