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曾大娘与荷花都吃了一惊!
“长栓,喝了两杯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曾大娘拉下脸来,沉声呵斥儿子,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曾长栓面色苦闷,似乎胸中有什么东西堵住不吐不快。
可母亲既然开口,他也不好再发泄什么。
“娘,你让他说吧,”荷花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也苦了他,整日长吁短叹的。”
见此尴尬情形,凌清宴给他杯中倒满酒,诚恳举杯,“曾大哥,你是性情中人,你我一见如故,今日只管喝酒莫谈其他!”
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可他越是这么说,曾长栓越是忍不住开口。
“兄弟,我劝你带着弟妹北上吧,此处天高皇帝远,绝不是入仕的好地方。你就算当真考上功名,也会与我一样抑郁辞官!”
“此话怎讲?”凌清宴这次没有放过机会,“可我们读书人若不考功名,又怎能对得起读过的圣贤书!”
“圣贤?!”
曾长栓冷笑一声,“圣贤却没告诉我们,官场尽是污淖!”
曾大娘叹息一声,起身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里屋,一旁的荷花只是埋首吃饭,丝毫不敢开声。
宁悠然替二人倒了酒,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书上教人爱民如子,”曾长栓眼中一片恨意,死死盯着桌上的菜,“可百姓的死活,在那些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凌清宴自然明白,“那些人”指的是谁。
“可我听说京城是拨了银子来赈灾的,他们总不至于敢从中捣鬼吧?”凌清宴皱眉。
“捣鬼算什么?连水灾这种事都等推给老天爷,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瞒天过海的!”
这话一听便有隐情,宁悠然心知不能操之过急,只得懵懂发问,“水灾不就是天灾吗,这山洪也没法受人控制啊。”
曾长栓瞥了她一眼,冷嗤一声,“弟妹是心地纯良之人,哪里能想得到人心的险恶!咱们这地方水域不多,植被丰富,自古就没听过有水灾一事!”
“今年这水灾来势汹汹,还带着泥石流,一看便知祸端藏在山上!可好好的一座山,怎么会突然就发狂了?!”
荷花不安地关上门,担心地低声一句,“你要说便小声些说吧,让人听见咱们可有的受了!”
“听见又如何,进了牢房倒是有饭吃了!”曾长栓气冲两肋,“也好过在此受罪!”
凌清宴皱眉询问,“听曾大哥这话,山上倒是有些隐情?”
曾长栓点点头,“你们住在北边,可能不知道咱们这里的事儿,我也是之前在衙门当差,才略知一二。”
“咱们这座长宁山,原本只是产些药材,也不是什么珍稀药材,一向无人关注。可几个月前不知从哪儿来了个堪舆之人,说那山上风水甚好,底下定然有宝贝!”
凌清宴微微眯眸,“那山我们也曾路过,看那土质不像是有矿藏之类的东西,能藏着什么宝贝?”
“林兄弟真是明白人!”曾长栓朝他竖了个拇指,“那堪舆先生根本就是江湖骗子,可偏偏陈县令就信他的话!”
“他说山上必有银矿,还在山中采出些许给陈县令看过,这蠢货竟然信了他的障眼法!”
“若山中真的采出银矿,那是何等的功劳政绩,陈县令一门心思想要高升,于是便在县中召集壮丁上山开采。”
宁悠然眉头紧锁,“未勘测便直接开采吗?”
“勘测?”曾长栓冷笑一声,“那堪舆先生指哪便采哪儿,还有什么可勘测的!”
宁悠然忍不住摇头,即便是在古代,要采矿也必须先勘测地形。
陈县令这般急着邀功,必然会酿下大祸!
隐情听到这里,二人心中都已经有数,凌清宴眸中冷沉,“这狗官当真该死!”
“死一百次也不够!”曾长栓眼中恨意更甚,“他让人用火药直接炸山,炸完之后便催着壮丁们上山搬石头,即便大雨也不肯让他们休息!”
宁悠然明眸陡睁,难怪这场水灾来势汹汹,人祸遇上大雨天灾,当真是人间浩劫!
“一连几日的暴雨,山上的土石早已松动,那日许多壮丁不敢上山,可陈县令命人逼着他们上去,谁若不从便连坐家人!”
“谁家没有老小,怎么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谁知当日便遇上了山洪和泥石流,一个生还的都没有!”
曾长栓手中筷子倏地折断,气得胸口起伏,粗气连连。
“这个畜生!”
宁悠然咒骂一声,眼中杀意闪烁。
难怪一路走来尸横遍野,她不禁有些担心,那些尸首曝尸荒野,长久下去可能还要滋生瘟疫!
凌清宴久在官场,对此并没有太大震动,但眼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浓,心中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
“出事之后,狗官自然要隐瞒私心,对上,只说是山洪天灾,对下,更是逼着我们去将山上的尸体清理干净,好遮掩他们的罪孽!”
荷花忽然落泪,“这山洪便是惩罚,可是为什么要惩罚咱们这些百姓,却放过那些作恶之人!”
“受灾之后,城中百姓民不聊生,那些失了男丁的百姓家里,连锅都揭不开,有些人只能活活饿死!”
宁悠然越听越觉得怒不可遏,若是没有出来走这一趟,她根本不知道陈县令犯下的滔天罪孽!
“京中貌似是派了银子下来,”曾长栓苦笑,“可你看看,哪有分毫用在百姓身上?县衙后堂倒是夜夜笙歌!你让我如何不怒不怨?!”
凌清宴抿唇不语,眸色愈发严峻寒凉,陈县令这个狗官的仕途到头了。
一顿饭郁闷吃完,凌清宴与宁悠然回到柴房歇息。
二人心头沉重,脸色也都十分沉峻。
“宣城的隐情,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宁悠然喟叹一声,“接下来便是寻找证据。”
她早已领教过陈县令的狡诈无耻,想要肃清此案,没有证据是不行的。
凌清宴眉头微拧,“事不宜迟,这事我今夜就让程木去办,只是灾银的去向查起来还是要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