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悠然淡然笑了笑，此案的元凶，应该就是户部的四品侍郎刘峙秀无疑。
酒醉之后将家中的一个婢女糟蹋致死，随后便想使些银子盖下此事。
可偏偏那婢女的哥哥是个认死理的耿直汉子，无论如何不肯收受银子，一心要替妹妹讨回公道。
在京都尹告状不成，又细心找到证据，通过别的关系将案子捅到大理寺。
宁悠然接手此案之后，仔细看过无数次证据和口供，几乎可以肯定刘峙秀就是凶手无疑。
可偏偏有人从中作梗，替他找了新的证据掩盖罪行，令案情一时无法进展下去。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宁悠然看了看手中的案宗，肃色抬头，“不论他背后有何人撑腰，我都一定会将此案查个彻底！”
马钰儿眼中有些讶异，“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婢女，与朝中重臣为敌？”
从小便熟知宫中后院秘事的她，一看便知此案有隐情，也知道这样的官官相护根本无从下手，这案子最终便会不了了之。
她不相信宁悠然会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可她为何还要坚持查清此案？
“我们监管司，本就是大理寺的一把利刃。而大理寺维护的，又是大徵至高无上的例律。”
“无论被害人是何身份，我们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找出真相，不令例律和大徵蒙羞！”
对于她义正词严的一番话，马钰儿有些似懂非懂。
“例律……怎会是至高无上？”
宁悠然看了看她，并不怪她有这样的疑惑。
眼下还是皇权至尊无上的时代，与他们谈法制高于皇权，他们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大徵能够长治久安，靠皇权根本无法实现，只有例律才是永生不灭的利器。所有权利都不应该凌驾于律法之上，哪怕是皇权。”宁悠然沉声开口。
马钰儿大惊失色，“这些话，我不会告诉别人，可你以后也别再说了，若是让人听去，还不知要如何编排你！”
宁悠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马钰儿能说出这般维护的话来，她已经心有感激。
至于她不能认同自己的观点，宁悠然也不勉强。
“总有一日，你和众人都会明白我所说的这些话。”宁悠然目光幽深看向窗外。
马车在刑部大牢前停下，二人交接一番，便阔步进了大牢。
等狱吏将刘峙秀提到刑房时，宁悠然不免多看了他一眼。
在大牢呆了数日的他，身上竟然还是一身干净白衫，发髻也是文思不乱。
有些油腻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胡茬，想来他在狱中的待遇也是极好的。
刘峙秀没有注意到宁悠然的目光，一双贼眼反倒在马钰儿身上探视。
马钰儿被他看得恼火，呵斥一声，“看什么看！低下头去！”
马钰儿早已知道此人的兽行，眼下又被他这般打量，心中更加厌恶恶心。
可刘峙秀却毫不怯懦，带着几分讨好涎笑着试探询问，“您是、提督大人的千金？”
马钰儿怔住，不知所措朝宁悠然望去。
宁悠然忽然心中一动，此人为何要向马钰儿示好，还要提及马尔泰？
虽然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宁悠然还是朝马钰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
马钰儿原本想要再呵斥此人，会意之后，蹙眉勉强应付了一句，“你认得我？”
闻言，刘峙秀更加殷勤，“下官有幸见过小姐一回，小姐可还记得？就是上月我送提督大人回府那次！”
二人都有些无语，此人竟然还想着攀附马家！
宁悠然忽然有所领悟，此人能送马尔泰回府，想来不是普通的四品官员，说不定便是与马家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她朝刘峙秀冷眼看了看，“去提督府的人那么多，马小姐知道你是谁？”
刘峙秀好似被激怒，立刻分辩起来，“我与那些人怎么能一样！马小姐，你看看我，提督大人那日还让我常去府上呢！”
可惜他终究还是有些顾忌，没敢说得太过明了，但宁悠然从这话中已经听出些许不一样的意味。
刘峙秀之所以能在狱中过得这般悠闲，多半是上头有人保着。
而他方才又对马钰儿这般殷勤，极力显示出自己与马尔泰关系非同一般。
这背后是什么势力，已经不言而喻。
她不动声色看了看身边的马钰儿，觉得今日的提审已经没必要再进行下去，接着只是敷衍问了两句，便结束了审问。
二人出了大牢，马钰儿有些不甘心，“咱们这就要走了吗？我怎的觉得还有许多没有问明白的！”
宁悠然幽深看了她一眼，不知要如何对答。
她显然还没有明白刘峙秀身后错综复杂的人脉，与何人有牵连，所以才会这样莽撞地要求自己再查下去。
“此案有些复杂，我回去再做些准备，想想别的突破之处。”宁悠然神色有些敷衍。
回去的路上，忽然飘起小雪，马钰儿忽然来了些兴致，“凌清宴是不是出征去了，我带你去一个吃铜锅的地方涮羊肉如何？”
宁悠然也是眼前一亮，这样的天气，涮羊肉再合适不过！
正要欣喜答应，忽然又觉得，自己与她是否太过亲密了？
马钰儿也并非迟顿之人，看着她有些犹豫，便怅然看向窗外，“你若不愿，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说出口的话还能收回不成？”宁悠然佯装拉下脸，“我教了你那么许多，吃你一顿铜锅还不行吗？”
马钰儿有些惊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今日可要好好喝一杯才是！”
宁悠然命马车朝热闹的南市而去，到了马钰儿提起的地方，二人下了马车，闲聊着进了铺子。
“马小姐来了，”掌柜识得马钰儿，侍候得特别殷勤，“快快快，去二楼给马小姐收拾一间厢房，好好伺候！”
窗外夜雪纷纷扬扬，二人围着炉子一边涮着羊肉，一边喝着烫好的水酒，好不惬意。
“这一杯，我诚心敬你，”马钰儿举杯，朝宁悠然敬去，“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想要做这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