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悠然还未走到前厅，已经听见里头凌夫人不悦的声音。
“病了？什么病？病得下不来床了？”
“我看是故意躲着我不见吧！”
宁悠然轻轻勾唇，当着下人的面，这女人倒是另外一幅嘴脸。
“婆母，儿媳来迟，还请恕罪。”宁悠然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声音也略带沙哑，一看便是熬了整宿未睡的模样。
凌夫人心头一惊，难道凌清宴真的病了，她在侧照顾？
“悠然，你这是怎地了？”凌夫人的脸色转得甚快，担忧上前拉住她的手，“你看看累成什么模样了，昨晚没有歇息好？”
宁悠然苦笑一声，“清宴公务缠身，前两日又受了风寒，昨夜忽然高烧不退，眼下还在床上躺着。”
“我守了一夜，听闻婆母过来，就赶忙起来了。”
她话虽然说得十分恭敬，可话里的弦外之音，凌夫人也不是听不出来。
于是尴尬笑了笑，“我若知道清宴病了，今日便不来打扰了，这孩子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又这么要强，真是辛苦悠然你了。”
宁悠然淡笑摇摇头，“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照顾他也是分内之事，不知婆母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凌夫人似乎就在等着这话，叹了口气，“若是没事，我也不必费力不讨好走这一趟。清宴与老爷又闹了脾气，你知道的吧？”
这话问得试探之意甚是明显，宁悠然说知道也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于是跟着叹了口气，“真是苦了婆母，为他思虑这么多。”
“那有什么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父子二人生分不是？”凌夫人的担忧真的不能再真，“老爷那日回府之后气得在榻上躺了许久，看着甚是落寞……”
宁悠然虽然不知她说的是什么时候，但联想起自己回京那日，凌清宴一脸锅黑地与自己闹别扭，想来心中就是为了此事心烦。
“他二人斗气，总要有个人调和才是，晚上我在府中备了家宴，你劝劝清宴回府吃顿饭吧。”
宁悠然忽然警觉，凌夫人的手段，她不是没有领教过。
凌清宴与父亲闹脾气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以往怎么不见她这般积极调和。
现在这事已经过去几日，她倒巴巴上门来请自己二人回府用饭？
莫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算盘吧！
可是她既然登门来请，自己总不好拒绝长辈的一番“好意”，于是笑着开口，“那我等清宴醒了便问问他。”
“如何还要问他？”凌夫人微微蹙眉，“后院的事情，咱们女人做主便是，今日权当是我想你了，让他陪着你回家吃顿饭又怎的了？”
说罢，她亲昵地挽上宁悠然的手，神色宛如亲密婆媳叙话一般。
宁悠然脸上仍是淡笑，正思忖要如何推脱，忽然听见门边一个沉声冷冷响起，“我说怎的无人煎药，你在此耽搁什么？”
二人转过头，只见凌清宴披着外衫，脸色苍白却又腰背笔直站在门边，并没有进来坐下的意思，反倒像是要催着宁悠然快点离开。
“清宴，我听说你病了，不知……”凌夫人尴尬开口。
不等她说完，凌清宴冷然掀了掀眼皮，“如今看过了，确认了，可以回府了？”
“来人，送凌夫人回府！”
凌夫人做梦也想不到，当着宁悠然的面，他便这么刻薄自己！
自己好歹也算是长辈，他不但不迎候就算了，眼下还强行命人送自己离开！
宁悠然解了围，心中却也有些好笑。
以凌清宴这种性子，凌夫人以往在凌家也不好过吧？
既然他唱了红脸，自己自然得唱个白脸。
“婆母不必担心，先回府去歇息吧，清宴正病着心情不大好呢。”宁悠然为难地看了看她，脸上赔着笑意。
这话总算替凌夫人解了些围，她不悦看了看凌清宴。
刚想开口，只听他朝宁悠然冷斥一声，“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房去？”
说罢，他不由分说拉着宁悠然便阔步向外，留下凌夫人一人，面色僵滞、微微发抖站在原地。
她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头，这才扶住桌角稳了稳身形。
本以为自己仗着阁老夫人的身份，多少能压得住凌清宴些。
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浑然不顾身份，不给自己留半分情面！
可尽管她万般怨怒，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管家在暗处偷看了许久，最后竟见她气冲冲坐了下来！
“凌夫人到底搞什么鬼，这样还不肯走……”管家又惊诧又无奈，嘟囔着往后院去禀报凌清宴。
宁悠然被拉着回了东院，趁这工夫正好替凌清宴诊了脉。
他体内寒毒已经压制，也不再有发热的迹象。
“我回京那日，你就是为了和父亲斗气的事臭着一张脸吗？”宁悠然一面诊脉，一面故作漫不经心询问，生怕问得太正式，又触了他的逆鳞。
“唔。”凌清宴果然有些抵触，敷衍一句便不再接话。
宁悠然看着他脸上好似孩童一般的倔强，心头忽然一软，口气也跟着柔和下来，“为了何事不快？”
凌清宴眼中蒙上一层晦暗，隐忍片刻，淡声道，“这些事你不必多问，我自己会处置妥当。”
这一次，宁悠然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他心中似乎堵滞了许多。
无法倾泻也不愿沟通，自然只能自己受罪。
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宁悠然也不勉强。
留了些药丸又叮嘱两句，便起身出了房门。
待她离开，凌清宴脸上浮现一抹懊丧。
不过凌清宴甚是庆幸，她并没有为难自己。
若是她反复询问，他还真不知要如何应对。
最终又是一张冷脸以对，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忽然发现，原来与她相处，也不是那么艰难，她甚至还有些贴心。
宁悠然从东院出来，直接回了自己院中。
那些药渣她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眼下只需将解药配出来，便可以送到宫中给皇帝解毒。
她想着早些将解药送进宫去，自己才能安心研究寒毒，凌清宴身上的毒症不能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