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了抬眉，淡然看向马尔泰。
凌清宴也猜到圣意，当下没有再替宁悠然争取什么，睨了一眼马尔泰等着他的下文。
马尔泰似乎挽回了些许颜面，面上稍稍和缓一些。
此事自己到底牵涉其中，若是凌清宴真的深究起来，只怕不好收场。
“宁司正遇到这样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倘若真的剥夺资格，只怕也寒了学子们的心，更怕悠悠众口对朝廷菲薄妄议。因此，臣也觉得应该再给她一次机会，只不过这次不能再用之前的考题，需得另出考题单独应试。”
凌清宴微微眯眸，这老狐狸还算知道进退。
皇帝见凌清宴没有反驳，略一颔首，“提督所言有理，既是如此，吏部便重新准备试题，准备择日重考罢！”
谁知马尔泰摇摇头，尽显一副为大局考虑的样子。“圣上，不可择日啊！”
凌清宴眼底一厉，他就知道马尔泰不可能轻易给宁悠然这个机会。
眼下虽然答应重考，势必会想别的法子逼着她自动出局！
“贡院一事本就不甚光彩，现在知情者还不算多，若是宁司正择日重考，必然牵连出贡院的事情，这样于朝廷可谓是大大的不利！”
“宁司正若想重试，只有悄悄与这些考生们一同交卷，届时一并放榜，这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凌清宴冷笑一声，“此时已经是什么时辰了，离科考结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而且吏部现下准备试题还不知多久，提督大人是诚心不想让宁悠然科考吧！”
马尔泰被他看破心思也不着恼，颇有些无赖地笑了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宁司正才华横溢，首辅怎知她交不出来答卷？”
凌清宴目光投向皇帝，见他面色为难，却没有开口调和的意思，当下也只得沉默不语。
“首辅稍安毋躁，”马尔泰见自己占了上风，更加得意不已，“本官这里就有一个现成的试题，稍后便写给吏部尚书，首辅还是快些回去让宁司正早些准备应试吧！”
此事已成定局，凌清宴不愿在此多耽搁片刻，朝皇帝行礼退下，出了上书房后便直奔宫门外的马车而去。
……
贡院外。
宁悠然仍在马车中静待，不知为何，她此时反倒渐渐平静下来。
方才凌清宴叮嘱她时，口气神色都令她甚是安心，这是她属实没有想到的。
马车外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宁悠然心头一动，立刻挑开车帘，果然是凌清宴回来了。
“圣上同意让你重考，但是必须与其他考生同时交卷，”凌清宴眸色深深，“你能做到吗？”
宁悠然闻言，好似窒息的鱼儿终于回到水中，欢呼一声，“这有什么不行的！”
可是凌清宴的脸色却没有半点和缓，“那试题也不是之前的试题，而是马尔泰命人重新准备的。”
听他说完上书房中发生的一切，宁悠然脸上的喜色渐渐暗了下去，眼中一抹冷然，马尔泰果然不肯善罢甘休。
“无妨，他只管出题，”宁悠然淡笑，“我见招拆招便是。”
凌清宴眼底一抹异样的情愫，这个女人倒是淡定得很，他忽然心生好奇，很想看看宁悠然上午的考卷。
等吏部尚书重新送来考题，离考试结束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
而马尔泰已经吩咐过，宁悠然不许再回贡院考场应试，而是安排在另外的厢房应试，由三名吏部侍郎单独监考。
凌清宴心中不免有些担忧，马尔泰不知又打了什么主意，将来若是有人蓄意谣传，单独应试便很可能成为话柄。
厢房。
一展开试题，宁悠然便不由怔住——
试题上不过“污卮”二字，多一个字都没有！
污卮？
这个词她好似见过！
只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了。
但她可以肯定，绝非是凌清宴给自己备考的书上，应该是……
忽然，她脑中明光一闪，这个词乃是出自傅咸的《污卮赋》！
这篇小赋以脏酒杯为戒，论君子需洁身自好，教导后世官员爱惜羽毛。
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篇不起眼的小赋。
可须臾之间她又警觉起来，自己若是以此为题展开论述，必然会对当今朝堂有所影射，将来马尔泰别有用心之人，定然会拿此大做文章。
届时自己无论在大理寺还是朝堂，都可能莫名树敌。
这题目出得实在用心险恶！
可处境便是如此，若是不写，更无退路！
宁悠然思忖再三，提笔疾书起来。
三名监考的侍郎见她落笔如有神，都觉得甚是讶异，此人竟然连腹稿都不用打，便直接落笔吗？
待她洋洋洒洒写完两页纸，离考试结束还有一炷香的时辰，宁悠然放下了手中的羊毫。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她比别人少考了一个时辰，却还提前写完了试题？
检查一遍之后，科考结束的锣声正好响起。
宁悠然盯着自己的试卷被他们封好火漆，装入一个木匣之中，心中有些狐疑，难道自己的试卷不与其他考生放在一起吗？
带着种种疑惑，她快步出了贡院，谁知刚走到门边，便有人高呼一声，“她怎么先出来了，果然有鬼！”
宁悠然心头一惊，自己的那间考场离贡院大门很近，她考完之后并没有想太多便直接出来了，谁知这也能被人诟病？
而且，方才那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单独补考？
可此事明明没有外泄，这人是如何得知的！
瞬间她便猜到其中的首尾，想必这便是马尔泰的后手。
见补考刁难不成，便让人在此给她难堪！
“想做女官就正大光明应考，为何要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另一个人也尖声附和，眼中满是鄙夷。
“还不是怕她自己考不上，这才想着借如厕为由，偷偷跑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宁悠然怒目抬头，这些人简直信口雌黄！
众人显然已经被二人的话带动了情绪，都朝她鄙夷看来，周围一片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