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便屋里坐吧,”曾长栓一面让着二人进屋,一面将手中的口袋交给荷花,“今日运气好,正好抢到些许粗面,你看着做些吃食招待客人吧!”
一听这话,宁悠然心中更加过意不去,自己不过想打听些实情,没想到竟然受到这样真诚的招待。
“荷花嫂子,什么都不用准备,我们跟着吃点稀粥就可以了!”
“你身子虚,去屋里坐着吧,我来忙活就好。”荷花笑着将她带到屋里,又给她倒了一碗热水。
宁悠然心中暗暗记下这份情,等到水灾一事了结,一定要好好报答这户人家。
南方的冬日不似京城那般冻人,屋中虽然没有生火,但也不算太冷。
两个孩子依偎在曾大娘身边,听着大人们说话。
“北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曾长栓朝凌清宴询问道。
凌清宴眼底沉了沉,“农田基本损毁,粮仓也都入了水。官府不肯赈灾,咱们老百姓就只能死生由命了。”
“畜生!”曾长栓气得一拍桌子,“怎么何处都是这样的畜生!”
曾大娘显然吓得不轻,停下手上的女红,惊恐摆了摆手制止儿子,“长栓,你又口无遮拦了,让人家听了去咱们一家都要倒霉的!”
她忽而想起宁悠然二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孩子,我不是说你们啊,只是这世道不太平,大家本就活得艰难,可别再惹来其他的麻烦……”
“其他的麻烦”指的是什么,宁悠然心中自然明白,这几日府衙派来的官差在街上横行拿人,早已令百姓苦不堪言!
“大娘,我懂的。”宁悠然乖巧地点了点头,“咱们只求乱世安生,那些事儿不是咱们该问的!”
见她这般懂事,曾大娘怜爱地看着她,“好闺女,你们小两口也是命不好,正好遇见这样的天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俩日后定然有享不完的福呢!”
宁悠然心头微动,总觉得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抬眸间,果然撞上凌清宴灼灼的目光,她赶忙低下头。
“借大娘吉言,”凌清宴脸上带着罕有的笑意,“希望我与娘子当真如此。”
娘子?
宁悠然眼底微凉,这狗男人今日已经占了自己不少便宜,还没占够吗?
晚饭时辰,尽管荷花一再推辞,宁悠然还是帮着她在厨下准备吃食。
粮食太少,也没有什么花样,不过一碗稀粥,和一盘粗面拧得卷子。
因为担心宁悠然身子顶不住,荷花还蒸了一碗鸡蛋羹,馋得两个孩子直淌口水。
宁悠然心疼不已,悄悄给两人盛了大半,自己只吃了丁点。
饭桌上,曾长栓也一再向凌清宴推让,“你多吃些,我明日再去寻些粮食,家里的存粮足够咱们几人度一段时日!”
一顿饭虽然简陋,二人却吃得温馨不已。
其间曾家时不时打趣他们这对新婚夫妇,闹得宁悠然脸红了数回。
凌清宴看在眼中,嘴角也是淡淡的笑意。
吃罢晚饭,曾大娘便替二人安排了住处。
曾家没有多余的空房,只能收拾出柴房,给他二人铺了稻草,又匀出一床破被给他们御寒。
“妹子,委屈你了,”荷花有些愧疚,“家中的棉被都被大水卷走了七七八八,如今只剩这一床破被了。”
“嫂子别这么说,”宁悠然感激地接过被子,“若不是你们收留,咱们今夜就要在寒风里过夜呢,怎么还敢贪想其他!”
荷花又叮嘱一番才转身离开,狭窄房中只剩二人,宁悠然顿时有些不自在。
他们势必要在曾家再待几日,白天还好,晚上这可怎么睡?
“你——”
宁悠然刚要迟疑开口,却见凌清宴已经大剌剌地往茅草上一躺,那姿势看着甚是悠闲自在。
他身形本就高大,这么一躺已经占了大半位置。
宁悠然看看左右,自己要睡何处?
“你还不累吗?”凌清宴双手枕在脑后,勾唇看着她。
怎么不累!宁悠然嫌弃地看他一眼,“你躺下了,我睡哪儿?”
凌清宴看了看一旁刚好容纳一人的间隙,抬抬眉,“这里不够你睡的?”
宁悠然:?
这狗男人就是成心的,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先去霸着那片地方!
她翻了翻白眼,抱着被子走到角落,半铺半盖窝在被子里。
幸好自己拿了被子,让那狗男人盖空气去吧!
可这破被实在单薄破旧,盖与不盖几乎没有区别。
夜间温度本就骤降,宁悠然只能瑟瑟裹紧被子,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中纷乱纠缠,宁悠然总是睡不踏实,故人的脸闪了又闪,来不及告别……
脸上有些湿凉,是流泪了吗……
怎么有些暖……
可是她太累了,不想管那许多,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凌清宴看着怀中小猫一般女子,心尖微微有些颤。
她做了什么噩梦,竟然抽泣得这样委屈!
与她相识以来,他从未探寻过她的过往和心事,也没有深究过她的心性。
可这些日子接触以来,凌清宴竟然动了深究的心思。
他也试着放弃,可越想疏离,就越忍不住探究,他索性顺其自然。
晚饭时,听着曾家人打趣自己二人,凌清宴竟觉得从未感受过这般人间清欢!
他自幼锦衣玉食却无人疼爱,姻缘又是阴差阳错。
从不知粗茶淡饭、人间烟火竟是这般令人愉悦!
若能与她相携到老……
“你干嘛!”
一声厉斥打断了他的思绪,凌清宴敛了眸中向往,立刻垂眸装睡。
怀中的小猫用力挣扎几番,终于知道挣脱不了,也便放弃了。
暗中想起宁悠然漠然的声音,“你不必如此,我们迟早都是路人,也不在乎亏不亏欠。”
宁悠然这话说得甚是寒凉落寞,在冷寂的冬夜里令人心上更生寒意。
她心中明白,凌清宴不过是醒悟之后的弥补罢了。
可这种弥补对她来说大可不必,她只想做完自己要做的事,然后离开。
凌清宴心头莫名烦躁,可却没有松开手,依然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假装入睡。
路人?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