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周末,就是张林约定与付潇的见面时间。在法庭再次调解后,张林像换了个人,对待孩子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付莹不明白张林为什么会这么做,当她看到张林的做法能让付潇切切实实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时,她也就默许了张林的要求。
张林定时来看望付潇,来来回回像走马灯一样。每次他来到付潇身边,总会带着一个鼓鼓囊囊帆布包,包里装满了付潇喜欢的零食。在张林的注视下,付潇把零食从包中掏出,一件件堆放到桌面上。
吃过零食,付潇坐在张林的肩头,张林起身,嘴里说:“走喽——”张林迈着缓慢地步伐,驮着付潇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付潇说:“我想去院子外看一看!”她的手指指向门外。
张林驮着付潇来到院外,穿过门前不远处宽阔的马路,付潇在张林的肩头上指指点点,张林则随之走来走去。
二人来到了公园,付潇像放飞了的鸟儿,在公园里飞来飞去。张林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抽着烟,看着不远处玩耍的付潇,享受眼前的一切。
公园人流不多,张林买了一只风筝,借着东风,放飞出去。风筝飘到天空,张林把风筝线交给付潇:“抓住这根线,风筝就跑不了了。”
一会儿,风筝轻轻地往下坠。付潇着急了,在远处呼喊:“爸爸——风筝下来了。”
“没事的,”张林抓住线,调整方向,“别扯得太紧,放一放,风筝就会慢慢上升。”张林一边说话一边握住付潇的小手,缓缓地松了线。等到他们再次拉紧线时,风筝稳稳地飞上天去,付潇高兴地拍手,激动地跳了起来。
日子如流水一般逝去,付潇盼望着张林的到来,她的心情也渐渐开朗。付莹笑着说:“付潇的状态正在好转,这是我们都希望看到的。”
一夜的北风告知冬天的到来,天阴沉沉的,地上堆满了落叶,有几名早起的环卫工人挥舞着扫帚,把落叶堆积到路边。
“天气冷——”付莹说。
“我带她去新华书店。”张林说,“那里有暖气,比外面暖和多了。”
县城的新华书店坐落在城市的正中心,多年来,张林因为经营古玩的缘故,每逢空闲时,就来到县城的书店,查阅相关的书籍,也增长了不少专业知识。张林常对同行提起,社会发展太快,他的很多东西都是现学现卖。买古玩的过程,就是增长知识的过程。人难得有一个爱好,就是因为对古玩的热爱,他才能坚持这么久。他要感谢有这么一处书店,成为他知识充电的好去处。
窗外寒风凛冽,书店里却温暖如春。书店共有三层,按照不同的功能划分成不同的区域:一楼是文具与小超市;二楼是综合类图书;三楼是童书与教辅。楼层之间有一处宽阔的楼梯,在楼梯的阶梯上,坐满了阅读的人们。张林领着付潇小心地从人们之间的缝隙穿过,来到三楼。张林虽说来书店的次数不少,可是却从未踏上三楼,他抬头望去,只见高耸的墙壁上挂满了画轴,上面书写“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等名人名言。正如张林所想,在这个寒冷的周末,书店里挤满了孩子。
“来过这里吗?”张林问。
付潇摇摇头:“没有。”
张林自言自语:“哎——这里这么多孩子,妈妈也许太忙了。”
付潇像是飞出了笼子的鸟儿,来到书架前,挑选喜欢的童书。她从书架中抽出一本又一本图书,交给张林,等到张林怀中的图书像座小山时,付潇才停了下来。
张林带领付潇来到阅读桌前,把书放在书桌上。“付潇,你在这里看书,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张林说。
付潇早已打开一本书:“好吧——”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书籍。
不知不觉中,一天的时间已经渐渐度过。天已经不早了,张林看了看手表,告诉付潇:“我得把你送回家去,不然妈妈要生气了,她明天还需要上班呢。”
“我还不想走——”付潇说。
“下个星期天,我们再过来。”张林劝道。
付潇不情愿地把书放回原处,二人离开书店,才知道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张林领着付潇小心地穿过马路,付潇拍了拍自己的书包,猛然发现的茶杯忘在了书店。
张林说:“不要紧。书店在对面,路上车多,又下了雪,你别过去了,就在这里等我吧。”张林让付潇在亭子下等待,他转身跑向对面的新华书店。
天已经黑了,路上的车辆多了起来,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穿梭,像是流动的火把。雪下大了,雪花打在付潇的脸上,付潇用手捂住眼睛,留着一丝缝隙盯着马路对面。不一会儿,张林手里举着杯子,向付潇挥了挥手,像是一个英勇的胜利者。
付潇高兴极了,她急匆匆奔向马路中间,迎接父亲的到来。
“快回去——路上危险——”张林的喊声让付潇的脚步停在马路中央。突然间,一道白光迎面而来,眩晕了付潇的眼睛,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张林抱起付潇,一起轻轻地飞了出去……
故事结束了,张姐喝了一口水,接下来是一片沉寂。
“关于父亲,你什么都不知道?”张姐问,“我讲了这么多,你能想起什么吗?”
付潇摇摇头:“就像个故事一样,我不知道故事里的自己经历了什么……”
院落里悄无声息,张姐说:“也许……我讲的并不准确,事情可能是另一副模样……”
也许坐得太久,三个人起身,在院子走动,活动下筋骨。付潇这才注意观察院落的布局:正屋是三间房屋,在院落的西侧盖了两间偏屋,房屋不大,留了一间门,门紧锁着,上面的铁锁已经锈蚀。
“我能去看看母亲当年租住的屋子吗?”付潇问。
“是呀,我把这个重要的事情给忽略了。这片房子马上拆迁,你们来的也是时候,再晚来一段时日,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张姐回答。
张姐从屋子里找出钥匙,来到西侧偏屋门前。“多少年了,没再打开过。你的母亲走后,这里就闲了下来,如今成了仓库,堆放些杂物。”张姐边说边用手晃动铜锁,试探性地转动钥匙。
用了好久,张姐才打开破旧的房门。他们走进屋子,屋子不大,一道横梁把屋子分成两间。
张姐说:“你看,这是两间屋子。当年在屋子中间隔了一道布帘,南侧是卧室,北侧是客厅,做饭在院落东侧的厨房。你的母亲天天忙,难得在这里吃饭,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就出发,直到天黑了,才回到这里……”
张姐介绍当年的情形,付潇的目光则停留在低矮的墙壁上:因为潮湿的缘故,墙壁上长满了霉斑,屋子里堆满了杂物,挨到了房梁。
“母亲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
“三年。”张姐说,“三年之后,你的母亲就搬到了店铺里住,后来就没有了她的消息。”
张姐看到付潇的目光停留在身边的杂物上,她说:“这些都是后来的杂物。东西太多,不好收拾,所以我就把它们堆在了一起。我也不再年轻,人老了,就懒散了……”
付潇从房屋里退了出来,她看看屋顶,灰色的瓦已经破旧,在屋顶的一角,用塑料布盖上,那应该是漏雨的缘故。张姐说:“我已经老了,没有能力做太多的事情,这又是两间偏房,前段时间漏雨漏得厉害,我就爬上了屋,找了一块塑料布,放到了屋脊上,又盖上了几片脊瓦。”
付潇打量张姐:“这么高的屋子,您能上去?”
“能呀。年轻的时候……年轻的时候我都能横渡沂河呢?”张姐说。
也许张姐的讲述太生动,让二人忘记了时间,付潇这才注意到夜已经深了:“不好意思,打扰您太久了,我们得回去了。”她与司机向张姐告别,二人来到了门外的巷道里。
“你们等一等……”张姐在门口喊了一声。
付潇与司机停下脚步,回过头。
“还有一样东西,我拿给你们。”张姐转身走进院落。
不一会儿,张姐走了出来,她把一个方形的盒子交给付潇:“这里面是你母亲的日记本。你母亲搬走后,我在清理屋子时,发现了这个。我就把它收了起来,总想有一天能够还给你的母亲。可是,这一保存就是二十多年……今天,把它交给你,就是物归原主,你好好地留着吧……这里也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付潇小心翼翼地接过笔记本,向房东深深鞠了一躬,离开幽静的巷道。
付潇再次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她躺在床上,顺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面的笔记本,打开,把褶皱的页面抚平。她小心翼翼地翻阅,像是阅读一本小说。就像老中医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该忘记的就要忘记,不能执意放在心里。
母亲的经历对于付潇来说是陌生的,付潇像一个虔诚的读者,静静地站在远处,找寻母亲经历过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