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份
一丘鹧鸪2024-11-14 14:332,896

“何望学!起来吃饭了!”

何望学听到有人在叫他,从梦里挣扎着醒来,林晓华已经坐到他床边了,笑着凝视何望学,他说着“啊!爸今天叫我去跟他出海我忘了”赶紧想要爬起来,可是林晓华抓住了他。在窗外阳光的遮挡下,他几乎看不清妈妈的模样,只看到她扯着一抹笑容,让人寒毛直立,接着她带着笑容离开了房间,他扑下床,用力地往前够、抓,可是眼前的一切忽然变成糟粕、垃圾,于是他退缩了,最后用力地蜷缩自己。

好像有人很用力地摇醒了自己,伴随着呼喊,何望学睁开眼抬头,却看到何飞一脸怒意。

何望学下意识讨好地问:“爸,你回来了?”

“已经十一点了,起来,跟我去置办你妈的葬礼。”还是生气的语气。

“葬礼?”何望学不知道什么是葬礼,还在脑海里搜索这两个字,但可以肯定是妈妈的什么东西。

“死了,和昨天的鱼一样。穿上衣服,走吧。”何飞看起来极度无情地说。

对于何望学来说,“死了”就是昨天的血鹦鹉,今天林晓华的消失。在一个十岁孩子的眼里,一切都意义不明,死了就是不见了,他不能相信昨天还叫他起来吃饭的妈妈,今天就和血鹦鹉一样,不要他了,昨天残留的难过延续到了今天。

他们这座木房子在山腰的偏僻处,要沿着一条小溪下山,来到海边后走一段路才能到村里唯一一个大集市。何望学无法停止哭泣地被何飞拖着一起出门,给同样住得偏僻的林婆婆打了招呼,就往下走了,以往这条小溪清澈地让人舒心,可是今天它竟然出现一条血红色的痕迹!

“爸!血!”何望学哭不动了,赶紧停下大喊。何飞紧张地从前面掉头回来,来到何望学说的地方看,只见一只杜鹃鸟带着胜利的姿态停在溪边,嘴角带血,眼睛盯着溪流远处看了一会,又骄傲地飞走了,飞到附近一颗树上,将一一颗颗鸟蛋悉数推落,破碎声吸引两父子驻足观看。

何飞说:“走吧,那是被杜鹃杀的,没什么好看的。”何望学只好点着头跟着,他不愿意再看到血。

因此那之后发生的一切,何望学都感觉像幻觉,被何飞推着走完了全程。

葬礼是七天后才办的,就在他们家里,空空的棺材摆在正厅——林晓华自杀那天,看到遗书来凑热闹的人不多,因为已经很晚了,而当何飞拿着这张纸去找村里的村警时,他们却懒得管因为自杀而失踪的尸体,打个哈哈就敷衍过去,何飞那天彻底失控了,砸坏了治安亭能砸坏的东西,最后被扣到第二天早上,所以他回到家看到何望学,把怒气撒在他身上,只因为自己无力找到尸体。

整个葬礼死气沉沉,却没有葬礼上本应出现的尸体。总之来的人很少,就是来了也像来探听口风,他们的眉眼无比俏皮,耳朵从未如此灵敏,大嘴连着瓜子一张一合,毫不避讳在场的何飞和何望学,却勾起了何望学的怒火。

何望学生气地想冲上前质问他们,可是何飞拦住了他,于是何望学就把这通气全部打到何飞身上,还拼命地大叫,整个灵堂企图掩盖过一切的不尽人意,可是这只会引起嚼舌根的他们更多的非议。

直到精疲力竭,直到夜色已深,直到坏戏散场,何望学用力关上自家的门。他从小就发现,他们家好像和其他家格格不入,他有时候很气愤,想要冲上去大骂他们一通,可是他们到底在嘲笑什么,却从不在明面上出现,这次虽然出现了,可到头来错的好像还是自己,他的一通辩驳有气无力,而且自己的确不知道自己家到底犯了什么错,而这个真相直到八年后他才明白。

回到正厅,何飞居然累得靠着墙就睡过去了,手里还抓着一张纸从早到晚直到它皱皱巴巴。何望学是趁着这时,才抽出这张好像格外珍重的纸。

这张纸轻如鸿毛,却重如泰山,何望学再抬眼的时候,何飞已经醒了,瞪着眼睛看他,吓得他一哆嗦松了手,纸竟然飘到旁边的火盆里,林晓华最后的字也轻描淡写地失踪了。

何飞瞬间跟被点燃了似的,一触即发,跳起来去拿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追着何望学打,何望学当然不会傻傻站着,大叫着拼命跑到大门前,可门刚被自己落了锁,一时打不开。何飞此时反常地不像一个人,他经常沉默寡言,紧皱眉头,此时他的皱纹更紧了,几夜未眠的他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反而像是只许久没有饱餐一顿的野兽,高举起那棍子,把面前无力反抗的小孩打到皮开肉绽。

何望学只记得,再一睁眼居然是八年后,自己的记忆似乎失去了这八年,听说人只会记住自己愿意记住的事情,也许那八年太过痛苦,以至于可轻可重,可有可无。

1999年。

何飞和八年前判若两人,胡子拉碴,眼神浑浊,双手的厚茧也比八年前硬实许多,他依旧在卖鱼,可生意早就不如以前了,而且家里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反正这日子就这么过呗。

南川的夏天特别热,每个人都想在蒸笼里一样,不过稍微靠海一些到挺舒服,还算凉快的。

在耀眼的光芒下,一个小麦色皮肤的青年悠哉悠哉地向远离自己家方向走着,似乎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出这个岛,他很积极地跟路过认识的另一个青年打招呼,可被打招呼的人却不那么高兴,似乎他是什么瘟神,的确,和他阳光健朗的外表不符合的,是他此刻将小刀划拉那不高兴的人的背包,瞬间杂七杂八的物品哗啦啦就流出来了,那人还在破口大骂,青年就已经不见了。

何望学在看不见的角落放肆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蠢货。”

如今十八岁的他再也没有上学,他攒的钱早就够了,可是...

几个月前,何望学照旧去找戚平欧,商量下一单搞谁的钱袋子,如今他们想要的越来越多,可是他们说到底才十来岁,有人已经盯上他们了。

这天晚上戚平欧刚把何望学叫去买喝的,他一个人在球场等着,忽然出现几个壮汉。

“给我打!”

“兄弟们,把老大的钱加倍抢回来!”

“臭小偷,一个小毛孩还敢偷到我头上,记得别打死了”

就这样戚平欧被几个人暴打了一顿,哇哇乱叫,最后说这话的人是最近何望学得手的一个大叔。

等到何望学从小卖部回来,戚平欧已经鼻青脸肿了。

“哥!”

何望学立马冲上去拉着他起来,可是戚平欧恼羞成怒地扇了他一巴掌:“蠢货,跟我妈说的一样,你们一家就是瘟神”

何望学怒了:“你说什么?!又不是我打的你”

“你偷的人不查一下是干什么的吗?那就是地痞子,打的居然不是你!”

“我...”

“行了,以后你别来找我们,爱去哪去哪。”

“哥,你知道的,我攒的钱还差...”

戚平欧一把把刚拿到的水扔回去:“实话告诉你吧,别攒了,没用,你就是个黑户”

何望学快步上前摁住戚平欧,他吃痛地扭身扳住何望学的手说:“你干什么!”

何望学定定地盯着戚平欧的眼睛,缓缓开口:“你说我是什么”

“黑户!你根本上不了学听懂没”

“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们一家啊,根本不是我们戚家村的人,住的房子都是偷的!以前让你跟着我还不是因为你会偷东西!喂!可以放开我了吧?”

何望学浑身发麻,终于松开戚平欧,转身走了。

“以后滚远点!真是倒霉”

球场外灯坏了,何望学就这么飘在黑暗里,像个魂魄一样回到家中。

家里一片漆黑,何望学就着月光,砸开了何飞锁住的抽屉,拉开翻找。

他只看到了一封信件,一些散钱,一张银行卡,和何飞的身份证。

何飞一直说帮他保管自己的身份证,实际上,在这个国家里,根本不存在何望学这个人。

在月光能够撒进的客厅里,何望学就像被封住了,就在这间小屋子,在这封闭的岛上。

何飞收摊回来,看见何望学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也没说什么,他们父子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有事说事,每天何飞出摊前何望学在睡觉,何飞收摊回来何望学还在睡觉,无话可说是他们的常态。

“不跟我说点什么吗?爸。”

何望学见何飞看着被砸开的抽屉沉默,又缓缓开口。

“不对,应该是:舅舅。”

继续阅读:第3章 最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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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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