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无论看见了多奇怪的人和多奇怪的事都不会有多余的表情。
这种人不多，但也不少。
庙里的人都不是这种人。
因为水小春和冯玲儿的出现太特别了。
楼无鱼看见水小春还以为看见了从地狱里出来的鬼魂。
冯玲儿的样子比鬼还可怕。
水小春脸上流的不知是汗还是泪，他的眼角有几根红丝，他的眼睛像是要从眼角裂开。
他道：“她们人呢？”
楼无鱼小声道人“回去了。”
他瞟了一眼冯玲儿，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水小春，又道：“你可以先去找个大夫给她，她受的伤不轻。”
水小春头动了一下，抱起了冯玲儿，走了。
石灵宫的弟子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遍又一遍，望着水小春的背影，目送。
楼无鱼接过了云南峰的战书。
正想离去时他忽然听到了菩萨庙外面的废墟中有脚步声，有人踩碎了一根木头。
他知道不是水小春，水小春的轻功踩碎了木头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云南峰轻叱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老一少，老的是瘦弱矮小，少的是一个圆脸小嘴的垂髫少女。
老人的手里有一柄刀，长刀，精光四射的斩马刀，刀柄用兽皮包裹。
垂髫少女手里什么也没有，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像是可以掐的出水。
黑蝴蝶望了他们一眼，若有所思，忽然一笑，对着白秋水道：“大师姐，跟我们回去吧。”
白秋水神色变得很可怕，女人看见毒虫猛禽都不会有这么可怕的表情，她忽然抓住了黑蝴蝶的手，目光充满了哀求，颤声道：“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二妹，你……”
黑蝴蝶柔声道：“大师姐，宫主叫我一定要带你回去，这两年你在外面很辛苦了，你看你这道伤疤，回去后说不定宫主她能给你治好，还你一张漂漂亮亮的脸蛋。”
白秋水喃喃道：“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二妹……我求求你……”
黑蝴蝶似乎想了想，道：“我想起来了，宫主说想要一个人的头，让我们这次一起带回去，师姐你要是可以……”
白秋水立即道：“是谁的头？”
黑蝴蝶望着庙门口的老人。
白秋水是聪明人。
她飞身掠起，脚尖在菩萨像上一点，她的身形就掠过了众人，掠过了楼无鱼和云南峰，她一掌想持刀老人的天灵盖。
好快的身法，好毒的掌。
持刀老人低着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白秋水向他出手，还不知道一只青葱玉手就要拍碎他的脑袋。
突然地，刀光起，横劈白秋水的小腹，刀并没有多快，刀光也并不耀眼。
白秋水的轻功高妙，不像是躲不开这一刀的，但是她也认为自己的一掌一定会打在别人的天灵盖上。她没有后招，没有准备要躲。
太有自信的人一般都很骄傲。
骄傲的人会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失败。
白秋水失败了。
刀从她的小腹劈开，她感到了刀锋在她的肚子里才翻身，接着她就没有力气了，她跌倒在地。
她的小腹刀肚脐眼被刀划开，划的很深，很深。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可以看见她的血和血里的肠子。
她死了。
——人为什么要死？
——人为什么会老？
——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
——不老就会死。
人不是凤凰，不会涅槃，不会浴火重生。
白秋水的想拍碎别人的那只手还伸着，眼睛突出，瞳孔收缩，没有神光。
楼无鱼看到她这样，就确定她已经死了。
石灵宫的弟子都看得目瞪口呆。
黑蝴蝶也不列外。
她想的和白秋水一样。
但她嘴角忽然扬起了残忍冷酷的笑。
楼无鱼突然觉得很疲倦，比早上从一百个女人身上起来还累，他垂下眼睑，想倒在床上休息。
这里哪里来的床。
所以他要走。
没有人阻拦他。
他走过了垂髫少女的身边，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垂髫少女咬着嘴唇，小声道：“我叫周曼。”
楼无鱼道：“好名字，我也要走的慢一点才好。”
周曼仰起脸，道：“不是慢一点的慢，是曼声而歌的曼。”
楼无鱼叹息道：“也好。”
他说完这两个字就在五丈外了，他说要慢一点，结果飞快地掠走了。
周曼脸一红，她发现持刀老人苍老的眼里有一道明亮璀璨的光芒正充满爱怜地看着她。
忽然间这道光芒变得如同刀锋般锐利，盯着云南峰，道：“天陨刀在何处？”
云南峰面容凝结，淡淡道：“你敢来找我？”
持刀老人道：“我王天寿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心还不老，天下第一剑客的剑我早已想见见了。”
云南峰道：“我的剑没什么好看的，见到他的人大多都死了。”
王天寿道：“我有一个要求，我想你会答应。”
云南峰道：“你说。”
王天寿道：“这个孩子还小，回关东的一路上并不太平。”
云南峰道：“我可以派人护送他回去。”
王天寿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云南峰道：“你明知是死也要和我一战？”
王天寿道：“那可不一定。”
云南峰道：“我们就在这里？”
王天寿忽然冷笑道：“你也要选个好地方？”
云南峰仰头道：“这里有菩萨，在菩萨面前动武未免伤了阴德。”
王天寿哼了一声，目光突又柔和，因为他的手摸在周的小脑袋上。
摸着摸着从林仙儿的脚下踢过来了一件硬物。
王天寿看着这件硬物，赫然是天陨刀，他长途跋涉至此势必要拿回的天陨刀。
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屠戮的刀。
他跪在地上，用双手捧起天陨刀。
刀是凶器，但天陨刀还不是。
王天寿把天陨刀拿在手里时只有满眼的苦楚悲戚。
周曼的小手在他背上抚摸，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这个可怜的老人。
她若是知道的多一点有可能就不会这样安慰王天寿了，她若是知道的多一点会震惊，会不敢相信人间是如此无情，如此沉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