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响了。
三更。
长街上没有别人，只有一辆马车，从马车旁走过一个手持铜鼓的老者，老者弯腰驼背，麻衣小帽，布鞋无袜。
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个像这个老者一样的人。
他平常，普通。
马车停下，他也停下，驻足观看着把水小秋的脚抓在手里的人，或许也是在看水小秋那一只小巧玲珑的脚，和在月色下朦胧柔和的足裸。
水小秋的脚没有几个男人能抗拒不去看的。
可水小秋却看着抓住她脚的人，看着的表情就仿佛这个世界上外也没有比这个人更好看的了。
这个人长得很好看，轮廓优雅，细致，显得他很温柔，很多情。
他的眸子比星光要亮，要热。
他笑了笑，笑得坚强，开朗。
他不是楼无鱼还能是谁。
阴魂不散，死不了的楼无鱼。
换成现在我们的话说就叫做打不死的小强。
楼无鱼不是小强。
小强是招人厌恶的，一般人看见了就会一脚踩死它们。
水小秋也用了脚。
她踩不死楼无鱼。
她的脚上气力已然消退。
上官琴哭了，大哭着抱上了楼无鱼，哭笑道：“楼大哥，你怎么像个鬼一样就跑出来了。”
牧青这才定睛一瞧，楼无鱼确实像个鬼，活鬼。他的发丝乱成一团，湿润的发丝紧贴脸颊，身上也是湿漉漉了，衣襟还有水在滴落，像个母鸡孵蛋时的窝被扔进了水里。
水小秋怔住，她还不敢相信这就是楼无鱼，她知道楼无鱼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不愿意用这幅像是个刚中水里面爬起来了的人。
牧青也像是在发怔，又不像，因为她的目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饱含深情，凝眸注视着楼无鱼。
楼无鱼一面抱着上官琴，一面整理了自己头发，苦笑着，看着牧青，道：“你来了，我却让你见到我这幅样子……”
牧青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道：“我来了，你还需要摆出什么架势来欢迎我？”
楼无鱼沉吟着，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
牧青抹了一把眼泪，仰头道：“你一直就在车顶就等着来吓一吓我们，这你这点小伎俩以为我会猜不出来？”
水小春笑道：“他是怕车厢里面太小了，他自己又像只掉进了水里的狗，怎么好意思和你们挤在一起。”
水小秋痴痴地望着的脸，忽然就板了起来，道：“你是逃回来的？”
楼无鱼淡然一笑，忽然发出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道：“这位公子，可是名为楼无鱼？”
说话的是打更的老者，他居然还没有走。
楼无鱼道：“正是。”
老者笑道：“那就太好了，有一位姑娘给了我一锭银子，叫我在这里等着，要是遇到公子以后便带给公子一句话。”
楼无鱼道：“什么话？”
老者道：“那位姑娘的原话是你回来了就好，我走了，去浪迹天涯，你我有缘再见，无缘对面不相逢。”
牧青怔了怔，出了车厢，忽然道：“那姑娘是什么人？”
老者微笑道：“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只不过年纪稍微大了些。”
他忽又叹了口气，道：“三小姐的脾气倔强，还好武功不错，出去江湖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楼无鱼目光闪动，轻轻一笑，道：“你是天海山庄的人？”
老者正色道：“老头子我正是天海山庄的人。”
楼无鱼道：“你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
老者道：“老头子没有身份，只是一个打更的，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草鞋老大。”
楼无鱼笑道：“你是什么老大？”
老者草鞋老大道：“我是我爹娘生下来的老大，又因为我一年四季只穿这么一双草鞋，所以就有了草鞋老大这个称呼。”
楼无鱼道：“你来可还有别的消息要告诉我？”
草鞋老大道：“庄主也让我给公子你带话，说是请公子你遇到了三小姐记得要照顾好她。”
楼无鱼道：“知道了。”
草鞋老大一笑道：“公子今后想往何处去？”
楼无鱼道：“这个嘛，我自己都没有想好，就用不着你老人家操心了。”
草鞋老大道：“那公子可又话让我带给庄主？”
楼无鱼笑道：“没有了，你慢走，再见了。”
再见，有些时候的意思就是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人和人之间最多的关系岂不是就是这“再见”两个字？
客栈的门早就锁上了。
锁是锁不住他们这五个人的。
对这个世界来说江湖人是最来去自由的。
灯火通明。
茶凉了，水小春喝了杯冷茶，倒了第二杯，不用说，也是冷茶。
牧青和上官琴，水小秋，在一边说了些什么，之后上官琴和水小秋就离开了房间。
劫后余生和重逢的喜悦已经在任何人的脸上都看不出来了。
人不可能一直都伤心，也不可能一直都开心。
只要不伤心，就都是好日子，就可以随时开心。
水小春的第三杯茶是热的，一股白烟飘出，这时他用掌心的内力将一壶冷茶变热的。
这杯茶递给了楼无鱼，楼无鱼苦笑道：“有劳你了，赏给了我这只落水狗一杯热茶。”
水小春淡淡道：“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的？”
楼无鱼道：“也没有怎么样，就是在湖水里呆了有一段时间。”
水小春道：“一段时间是多久？”
楼无鱼道：“不到半个时辰，我也不清楚，在水里面我就没有感觉到时间。”
水小春皱眉道：“你该不会是在水里和原武阳打架吧？”
打架不会有人死，楼无鱼无论和谁动手都不会有人死，所以就算别人想要他的命，他也只是认为他那是在打架。
楼无鱼一笑道：“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我到了水里后原武阳没有下来，我就等着，等着剑击声起我才出来，出来后就看到了云南峰哥原武阳在过招。”
水小春好奇道：“你为什么非要在水下面去等原武阳？”
楼无鱼沉声道：“因为原武阳拔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剑势凶猛，凌厉。就算是我能用我的身法巧妙躲避，可是他的剑气只要发出我在怎么躲也会躲出一身的剑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