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隐形的凶手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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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郎？”这个名字太过陌生，陈飞雨颇想了一会儿才将它从记忆中揪了出来，“就是周修永家那个车夫？”
“没错。其实昨晚在露平县时我就有点奇怪，就连周修永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他那个神秘的姘头是夏小莲，为何胡四郎竟会知道？”楚良才回答，忽的又想起一事，“姓叶的，我记得你之所以会在堂上起疑心，就是因为更夫的供词……现在想来，确实有几分古怪。”
许兴业曾经交代，他在后院外的巷子中蹲守半夜，没有看到周修永前来。但事实上，周修永已经进了他家，还和夏小莲一齐被杀死在了厨房——唯一的解释便是，周修永并非从后院翻墙而入，正好相反，他是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进去的。
这个偶然形成的缺口误导了许兴业、也误导了前来调查的众人，细细想来，陈飞雨带着捕快们搜索整间蔬果铺的时候也曾说过，围墙上的缺口并没有找到凶手的痕迹。叶一萧随手在旁边搁案板的桌子上画出了附近街道的简图，三天没有人用，那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堪堪能看清楚。
根据更夫董富贵的巡夜路线，他是在许家正门前的大道上巡视，然后在旁侧一角、地势稍高的更房中歇息。那是个两层小楼，视野还算不错，恰巧能看见许家铺子的侧面和正面，也因此曾看见许兴业在附近徘徊。
“如果那个更夫没有撒谎的话，如果周修永走的是正门，按理说不会不被他看见……”陈飞雨不知何时站到了叶一萧的身后，也低头看着这张简易的地图，“毕竟现在天寒地冻的，深更半夜，若是有人孤身在街上徘徊，想必非常引人注目，除非——”
“除非，他是乘坐马车而来。”
叶一萧微微地笑了出来。江新城中虽有宵禁，但其实施行的并不太严格，在各个坊的内部更是完全不管。惠安坊靠近江新府衙，内中富户居多，许多酒楼和饭馆皆是通宵营业，那些靠赶车为生的人自然会赚这笔生意。如今已是凛凛寒秋，街上行人渐少，入夜更是如此。然而经过捕快们的询问，周修永当晚并没有乘坐雇佣马车。
——答案呼之欲出。
楚良才也凑了过来，道：“赶车的人不可能是周修永自己，他要下车和夏小莲幽会，那马车势必会停在许家宅院的门口，可能会被许兴业察觉不说，更夫董富贵更是不可能不注意到。”
“所以，胡四郎之所以会知道周修永的姘头就是夏小莲，是因为每次他家公子前来幽会，都是他送对方来的！”叶一萧用手指在面前的地图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直线，“假如，周修永每次都从缓慢行驶的马车上，直接跳进院子的话……马车会挡住来自对街的视线，更夫自然也是看不到的。而除非原本就站在旁边，没人会注意到行进之中的马车上会忽然跳下个人来。等他走的时候也是同样，约定好时间，站在院门后等候，待到马车行至面前，再跳进车厢。”
“好一个周修永，哈！”陈飞雨失笑，显得颇有些有些无奈，“他就是利用这个方法，才瞒过了在宅院附近监视的许兴业、瞒过了更夫、也瞒过了我们……”
“而且更夫还曾说过，自己那晚听到了奇怪的哨音……只不过我们当初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叶一萧拍了拍手上的灰，沉吟着开口，“现在想来，那便是胡四郎找了个理由、也可能是悄悄跟在周修永后面跳入院子，而让马儿继续向前，跑到某处先停下来。待到他杀完人要离开的时候，再用唿哨将马唤回门口。胡四郎本就是车夫，这对他来说并不算难，只要提前训练便可做到。”
“叶先生，要我现在就去抓人吗？”
陈飞雨的语调急切，而叶一萧反倒摇了摇头：“不，这还只是个猜想罢了，最多能证明胡四郎瞒着我们什么。飞雨，你快去找那个更夫求证此事，在案发当晚，是不是曾有一辆行驶缓慢的马车，从许家蔬果铺的正门前经过。”
陈飞雨抱拳一礼，郑重开口：“是！叶先生请放心，我去去就来。”
“好，多谢你，我们一会儿在衙门会合。”叶一萧洒然转身，“小楚，许兴业是无辜的，咱们快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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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安坊距离衙门不远，两人很快便赶了回去，二话不说便冲进牢房。江新府是北宁道的首府，作奸犯科者也比寻常县城多些，因此连牢房也建得十分阔大。这是叶一萧第一次前来，打开雕刻着狴犴纹样的大门，牢房内部只有当中一条道，两侧是用木栅分隔的房间，光线要比外面阴暗不少。
供狱卒歇息的地方在进门朝左拐的一处单间，早晨清点人数的时间已过、中午送饭的时间未到，现在正是牢房中一天里最清闲的时刻之一，是以狱卒们基本都聚在此处，聊天喝茶、查看卷宗。看见楚良才和叶一萧推门进来，屋中短暂地静了一刹，旋即便有人笑着问道：“我们这儿可都是活人，楚仵作也忒心急了！”
众人登时哄笑起来，楚良才也笑了，道：“若兄台自愿为人体研究添砖加瓦，我却也是不介意的。”
屋中又是一阵快活的哄笑，叶一萧已经看出，这些狱卒们似乎都与楚良才相熟，也不似那些个衙役一般，看他的眼神是带着点畏惧的嫌弃。仿佛知道他正在想什么，楚良才小声解释道：“没人愿意收尸，有时我就代劳了——反正若是有人死在狱中，总是要我先验过才能拖出去。”
“原来如此。”叶一萧道，却也明白个中理由并不是这样简单的原因——哪怕是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囚，也不是这些狱卒们可以随意处置的。倘若有人犯死在狱中，无论是自尽而死、拷掠过度、为人所害还是自然病亡，都得细细验过，追究责任。这份报告的出具者显然是楚良才，虽然看他不像是个会挟私报复的性格，但也终究不好随意得罪。
在叶一萧思索的片刻，楚良才已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吕牢头，我们想和今早那个犯人问两句话。”
“那个许兴业？可他不就是你给送进来的么？”
被称为“吕牢头”的人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江新府的牢头名叫吕仲德，约莫五十上下，生得矮小，还瘸了一条腿。叶一萧先前听楚良才介绍过此人，据说他兄长吕伯深原先是江新府的捕头，便依着这层关系关系给这个身有残疾的弟弟找了个狱卒的活计。后来吕伯深因表现出色，在那一任知府升迁时也一起离开了，去了南方的大城任职。但吕仲德习惯了北方的生活，就在江新府衙留到了现在，从狱卒一直干到牢头，几乎是这整座府衙里资历最老的人。
楚良才回答道：“是，但此案尚有疑点，我想再确认一下，请吕牢头行个方便。”
“既然楚仵作都这么说了，那让你们见见他也无妨。”吕仲德的视线在屋中环顾一圈，落在了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身上，“小汤，带他们过去。”
“是……”
被指名的年轻人拖长了语调应了一声。他原本翘着脚歪在凳子上，拿着一把南瓜子在嗑，却没想到忽然被分派了活计，显得有些不太情愿。不过郁闷归郁闷，上司的命令总不好违背，被唤作“小汤”的年轻人把剩下的南瓜子拢成一堆，拍了拍身上的碎屑，站起身来，朝楚良才做了个揖：“楚仵作，请随我来。”
小汤从墙上拿下钥匙，带着两人拐进那条长长的过道。两旁的牢房里零零散散关着几个人，大多也都在盘着腿坐着，火把的光芒映在墙上，宛若鬼影憧憧。走到其中一间牢房前，小汤用钥匙开了门，道：“你们进去罢，我在外头等着。”
“多谢。”
楚良才抱拳一礼，和叶一萧一前一后跨进牢门。许兴业在今天早些时候刚挨了一顿打，现在正趴在牢房的草席上呻吟。叶一萧蹲下去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只见许兴业筋肉虬结的大腿与股间此刻一片乌紫斑驳，上头被人草草敷了一层金疮药，血已经止住了。这棒疮看起来怕人，但好在早早就破了皮，没存什么脓血，再加上许兴业身子结实，又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应当留不下什么毛病。
叶一萧心中稍安，扭头看见一旁搁着一只缺了口的瓷碗，里面还有半碗清水，便伸手拿过，凑到许兴业的唇边，唤道：“许老板！许老板！”
许兴业微微睁开眼睛，张嘴喝了几口水，这才注意到来的人竟是叶一萧。那张沾着灰土的狼狈面孔抽动了一下，两颗眼泪倏然滚下：“叶先生，我真的……没有杀死小莲……”
“……我信你。”叶一萧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能这样回答，他喂许兴业喝完了水，便问道，“你是如何知晓，夏小莲的奸夫乃是周修永？”
“是……那小子的车夫……告诉我的，我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许兴业喘息着开口，“这次也是他替我我通风报信……谁知竟……”
果然如此。
叶一萧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又问：“你说夏小莲偷偷拿走家中的首饰与贵重物品去当，那你可有见到这笔钱？”
“没有……大概……都给了那个姓周的小子吧。”
许兴业说完话，便又闭上眼睛，仿佛不胜疲倦般垂下了头。叶一萧放下手中的瓷碗，起身一礼，郑重开口：“许老板请稍候，我等定会抓住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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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一萧找许兴业确认完供词，陈飞雨也回来了。更夫董富贵的供词不出所料，前天晚上，确实有辆马车慢慢从街上过去。而且董富贵还隐约记得，这辆马车好像以前也来过几次。
三人互相确认了最新的发现，便径直去寻了江新知府贺有范。贺有范今日没有回家，而是在府衙后堂中查看卷宗，见到来者是他们三人，居然没露出什么讶异的表情，道：“叶一萧，今天你在堂上要听许兴业抛尸的供词，我就觉得你迟早要来找我……说罢，什么事？”
贺有范这样直接地问了出来，叶一萧也索性没有同他客套，只简单地一拱手，道：“回贺大人的话。许兴业一案，其实我们都想错了，这就是一桩单纯的劫财案。夏小莲与周修永暗中通奸，却惧怕为许兴业所报复，故而准备私奔。因此夏小莲从家中偷走首饰细软、周修永则拿走了其父准备治疗腿疾的钱，以充路费。周修永的车夫胡四郎偷听到此事，见钱眼开，索性杀死二人，并嫁祸于许兴业。”
贺有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声问道：“你可有证据？”
“那些首饰和钱财便是证据！”叶一萧斩钉截铁地回答，“胡四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花掉那么多钱，只要搜出赃物，便不怕他不认罪！”
“好。”贺有范深深看了他一眼，“去叫江捕头过来，即刻联络露平县，共同抓捕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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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街道上巡逻的捕头江和豫闻讯赶到堂前，点了几个人跟着，便要前往露平县。他们刚刚来到马厩，便听得身后有人喊了一声：“等等，我也去！”
说话的正是叶一萧，楚良才瞥了他一眼：“你会骑马吗？坐马车的话，等你到了露平县，江捕头也该回来了。”
叶一萧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君子六艺，我当然会！”
“还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
楚良才阴阳怪气地讽了一句，手上却帮他牵来了一匹马。叶一萧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道：“小楚，你帮我转告许老板一声，我一定会证明他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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