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新愁暗生旧恨
橘花藤叶2020-09-26 22:513,154

  云嫣挣扎着要往外走,奈何腿脚剧痛,差点摔倒到燕王身上,她在燕王伸手扶她之前,就扶着床框的柱子站定,只是微微喘气。

  燕王收回手,说:“你就在我府里安心住下,横竖我为你跪也跪了,骂也挨了,你总不能让我白挨这一场排揎吧?”

  云嫣仍旧低着头,脸渐渐地红了。

  “殿下别拿奴婢取笑了。”她回忆了片刻,忙抬眸问:“殿下,皇上将您责罚的重吗?”

  萧承煦原本明净秀长的眼睛里陡然闪过一丝阴郁,唇边衔着一抹冷笑:“现在靠我打江山,他能如何罚我?”

  其实这些话都该埋在肚子里,但萧承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要见到了云嫣,就情不自禁要抱怨诉苦两句,仿佛她一切都懂似的。

  云嫣说:“越是倚重王爷,皇上对王爷的疑心就会越重,王爷您万事都要小心。”

  萧承煦只是一笑,说:“有道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像我这样胆战心惊,实在是好没意思。”

  他清雅俊朗的脸上,总是掠过阴霾。

  云嫣犹记得她头一回见到萧承煦,他是个多么飞扬跳脱的少年,不过是一袭立领暗红侍卫常服,偏生在他身上,穿出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风采。

  郡主悄悄撩开帘幕,在仿若梦幻的夕阳里,看着他挺秀的侧颜,似乎连太阳也格外爱宠这个少年,在他那流畅的弧度加了一层金色的边。

  云嫣幼时很爱画画,她悄悄提起画笔,无数次勾勒那个美好的面容,却总是勾出一道白描的边儿,就把笔搁下了。

  蓁儿曾经玩笑一般说:“云嫣,你长得真美,其实细看看,你的长相也不输给宫里很多主子呢。”

  云嫣羞得推了她一下:“就会拿我取笑,我是前辈子欠了你的是吗?”

  蓁儿笑说:“我可不是上辈子和你有债的那个人,和你说不清谁欠了谁的人,到底是谁呢?”

  云嫣想,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了。

  自己一个做奴婢的,哪怕真有几分颜色,也不过是一场梦幻空花,就像是一个误以为拿着满满的储钱罐的孩子,把那罐子砸碎了,才发现里面是空空如也。

  她的一生,从那一场大火开始,就已经定下了调子,一望无尽的人生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

  她并不知道皇帝是把她以侍妾的身份赐给了燕王。燕王知道她身上伤势极重,也不提这事。免得增加她的烦扰,反而让两人的相处多了些尴尬。

  不过,有了云嫣这个挡箭牌,皇帝看待萧承煦和丽妃的时候,就多了几分淡然和立得住脚的自我安慰的理由。

  皇帝对云嫣也有几分印象,仿佛那是个白皙秀丽的少女,十八九年纪,身姿盈盈怯怯,颇有南人的纤巧扇坠儿般的风情。

  “也不知道丽妃娘娘如何调出这样一个妙人儿,竟让燕王念念不忘,简直像是个孩子。这几日得遂他的心意,每天都能见到他在笑。”

  几个妃嫔和皇帝一起闲坐聊天,大妃打趣丽妃。

  丽妃看了嫡亲姐姐一眼,仿佛带着几分无奈:“我好容易养出一个可用的人,就被燕王弄走了。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今后不管是燕王还是什么王,哪怕是跪死在您面前,臣妾的蓁儿可不能给他了!”

  皇帝哈哈大笑,刮了刮丽妃的鼻头,只觉得自己的爱妃确实是越来越爱撒娇了。

  皇帝搂着丽妃的肩膀,突觉得她的肩头柔软圆润了许多,目光往下看去,过去那少女瘦削的腰肢,也添了几分丰润的线条。

  “茗玉,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一点?”

  惠妃眼锋盯了过去。前两日,贺兰茗玉用膳的时候,把食物都吐了,御膳房的大厨子为此狠狠领罚来着。惠妃心里就起了疑心,皇帝虽然春秋正盛,毕竟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宫中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皇儿诞生。

  贺兰氏姐妹虽受皇宠,可是这两个女子,一大一小,谁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再大的恩宠,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可若是生了孩子,情况就完全不同。

  惠妃目光冷冷盯着丽妃,丽妃只是垂着头,说:“皇上,您总说臣妾太瘦了,臣妾胖一些不好吗?”

  说着,她却克制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差点又把刚才喝的银耳雪燕汤都吐了。

  云嫣在时,曾经提过,她怀疑丽妃已经有孕,但是劝丽妃晚点再说。丽妃自己心知肚明,这宫里说出去都是一家子,其实是斗得鸡飞狗跳的一家子。

  她巴不得显怀了再提,省的出什么事端。

  只是惠妃却从旁提醒:“皇上,丽妃妹妹莫不是有了?您看看,要不要宣召太医来看看?若真是有了,也要多保养身子才是啊!”

  皇帝立刻传召太医入内宫,不过须臾,丽妃有孕的消息传了开来。

  ——

  云嫣在燕王府的这些日子,当真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因她身上伤势很重,燕王特意派了四个丫鬟服侍,负责扫撒、饮食和贴身伺候的都有,她确实受之有愧,待丫鬟们都极和气。

  这几日,她身上总算好了一些,在丫鬟的搀扶下,在院子里来回走路,练练脚力。

  约莫练了大半时辰,她脸上已经沁出细细汗珠,便让丫鬟扶着在廊下坐着,手里不倦地绣花。

  她在丽妃身边的时候,丽妃的肚兜等贴身衣服都是她来准备的。现在燕王府吃闲饭,总觉得该做点什么,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只觉得手指酸麻了,将那绣绷子放下,却突然看到墙上挂着一只古琴。

  这琴的木质极好,她不由技痒,让丫鬟把那琴取下来试试。

  她已经许久不曾弹琴,初时指法僵硬,谈了一会儿,渐渐进入佳境,幼时尊长的教诲,仿佛历历在目,若琵琶筝弦皆有献媚之意,唯有琴是君子之器,一曲梅花三弄,琴音清清泠泠,清冷如仙。

  弹完一曲,却见几个丫鬟都悄悄退了下去。

  萧承煦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与往日迥异,只是怔怔看着那琴弦,半晌才说:“你再弹一曲。”

  云嫣低头继续弹了起来,他只是满脸疲倦地用手撑住头,将自己整张脸都埋在袖子里。

  从阳关三叠到渔歌晚唱,从伐檀到关关雎鸠,萧承煦睫毛微微一颤,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滚滚落下。

  琴音为之断绝,云嫣慌忙站起身,她犹豫着,不知该走过去安慰,还是走出去避一避。

  萧承煦只是一言不发,但是却无法止住眼睛里的泪水。

  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流这样多的泪水,每一颗泪都像是传说中鲛人眼泪凝结成的珍珠,大滴大滴地从下颌落到前襟,那身银白色绣八爪骊龙的衣襟已经全湿透了。

  她终于缓缓走了过去,手指微颤地揽着萧承煦的肩头。

  他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着。

  “殿下,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的声音温柔,如同一个春夜。

  “不要叫我殿下。”萧承煦咬着牙说,他下颌线已经绷紧了,竭力克制着自己无法宣泄的悲伤,却仿佛被溺毙一样的痛苦。

  “……承煦,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云嫣柔声劝慰着,尝试着轻轻搂着他。

  萧承煦原是坐在椅子上,突然伸手紧紧抱着她,他的泪水迅速染湿了她衣服上那大片的春日海棠。

  “她……居然怀孕了。”

  这是极难接受的打击。

  在萧承煦的心里,他曾经失去了一切,父皇、母后、皇位,可是他还有贺兰茗玉,那个和他心心相知的女子,他们一起度过了美好的少年时代,她是那样美,一颗剔透的linglong心,聪慧敏捷,活泼大方,她是他整个少年时代最飞扬时光的代表,看着她,他才能回忆起曾经的自己,是整个皇宫里,获得爱最多的人。

  贺兰茗玉嫁给皇帝后,他若有若无地避开了一个事实,没有亲眼所见,就当不存在的事实。

  在他眼里,她仍旧是那个美丽动人的少女。

  可是现在,她亲手击碎了自己的梦境,一切都成为泡影,在那梦境下头,血淋淋的现实浸润而入,他想怨想恨,却不知道该去怨谁恨谁。

  少年时倾尽所有的爱恋,终于化为流水和尘土。

  云嫣紧紧搂着萧承煦,感受着他深入骨髓的痛苦,他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竭力仰着头,让自己不要随之落泪。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的。”

  她的唇角带着朦胧而凄迷的笑意,轻声安慰着萧承煦。

  他终于渐渐停止了哭泣,秀丽狭长的眼睛里仍旧水光朦胧。

  “会好吗?”

  “会好的,承煦,我已经看到您繁花似锦的未来了。”

  “如果我的未来,只有乌云一片呢?”萧承煦突然说。

  “如果您的未来只有乌云,我愿意做您生命里的一把小伞,虽然这伞不一定非常坚固,也许会被狂风吹散了,但是我也想帮您遮风避雨。”

  萧承煦在她柔软而暗香萦绕的怀抱里,静静闭上眼睛。

  她纤细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他细瘦得青筋暴露的脖子,他黑亮的长发,轻轻帮他按摩着发丝间最容易疲劳的穴道。

  “您睡会儿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宛如温柔的摇篮曲。

  看着萧承煦终于安详的睡脸,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您时而顽皮的像个孩子,时而又哭的像个孩子。我的心都被您哭碎了。”

继续阅读:13弦凝指咽声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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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诺之诉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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