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虽僵持,村民看在老楚家的份上,再加上他们对专家的结论提不出反对意见,闹也闹得还算客气。可癞头一来情势就变了。癞头可不认识什么老楚家,跟来闹事的也是个个面目凶狠,都不好相与,围住种兔场就是嚎。
自从听了专家的结论,楚家强不由心悸,庆幸种兔场在村边,兔子才在这次大操大办的喜丧中躲过一劫,也开始将兔子看得金贵,生怕惊到吓到。这么几个大老爷们儿围住种兔场乱叫乱嚷,楚家强就赶紧带人出来了。
“有话好好说,哥儿几个,抽根烟。”楚家强让着烟,想将几人带到稍远的地方。
癞头劈手夺过烟盒,给几个哥们儿散了,面露嫌弃道:“就没啥好烟?”
“有,咋没有?”楚家强给蚂蚱塞了钱,交代他去村里的小卖店买包好烟,又揽住癞头往远处走,“这边抽。”
“你这人能处。”癞头笑着说。
“您怎么称呼?”楚家强问道。
“姓赖,赖长青。这么说,我们哥几个也不是来找麻烦,种兔花了大价钱,这么死了,村里不好交代,钱赔了我们就走。”癞头说道。
楚家强看癞头要点烟,赶紧拿火机凑上去。癞头点了烟,深深吸一口吐出个烟圈。楚家强客气地道:“大家放心,一切按合同走,是我们的责任,一只不少地赔。下午我们就让专家上门检查。”
癞头的脸色却突然变了:“检查?查什么?兽医都写着,兔瘟!咋?你们专家的结论是结论,俺们请的兽医说话就是放屁?是怕俺们讹钱,还是不想赔!少他妈废话,赔钱!”
说着,果真从口袋里拿出个证明,怼到楚家强脸前。楚家强扫见上面写着“兔瘟”,刚要伸手拿,又被癞头收了,折几下放回口袋。癞头道:“还想毁灭证据?做买卖不能恁霸道吧!真当俺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强买强卖啊!”“赔钱!”“讲不讲道理!”跟着癞头的几个人嚷成一团。
说话间,楚家强就见田埂上的几个养殖户探头探脑。他们原本是来等个说法,癞头这么一闹,他们也长了胆气,竟从田埂上走下来,也跟在后头扯嗓子喊了几声。这一下,楚家强的几个哥们儿也围了过来。
争吵声一起,朱羽和高旭东便快速帮赵连芳将兔场收拾了,他们把窗户和门关严实,又开了轻音乐,遮挡外头的声响,好在新修的种兔场隔音好,兔子并没受到惊扰。等两人出来,就见楚家强一行面对癞头一伙,不倒翁似的,点头哈腰地解释,脸上却是砸翻了的颜料铺,憋屈的什么颜色都有。几人原本年轻气盛,被欺负到头上也是血气上涌,但看楚家强忍气吞声,他们便也只能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地磨嘴皮子。
“这赖长青是什么人?”朱羽问高旭东。
高旭东刚才已经听跟着癞头的同伙叫他“癞头”,便想起之前在饭馆七巧几人说的话,解释道:“贾家寨的,听说是想跟贾友珊抢夺支书位子的。”他说着和朱羽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不对劲,贾友珊领着干养兔场,养兔场出了问题,脾气暴躁的贾友珊一点动静没有,反倒是癞头来这儿窜上跳下?
“当初贾家寨留的谁的电话?”高旭东问道。
“我记得是个座机,他们说是村委会的。”朱羽想了想道。
“电话给我。”高旭东道,“先把癞头他们稳住,村户们本来觉得理亏,要是被癞头壮了胆气,一窝蜂地闹,事情就更不好解决了。”高旭东看着后头几个跟着喊的村民说道。
朱羽找来了贾家寨的合同交给高旭东,就和赵连芳拎了茶水和水果,又叫李胖带几个人拎来了凳子、煤炉,都是当初小院上课时的装备,在离种兔场一定距离的地方安置好,让着癞头和村民们坐了。
她随后又去屋里搬来几张小桌子和一盒纸牌,也是当初给专家们打发时间用的。一会儿功夫,就搭好一个露天的棋牌场。她知道村里人喜欢摸纸牌,下地干活时都会抽空在地头摸两把解乏。这会儿一见桌子纸牌,果真围在一起坐了,很快就支起几个牌局。朱羽和楚家强带着哥几个端茶倒水。有村民竟教朱羽打牌,朱羽便乐呵呵地也坐了,跟着村民的指示出起牌。气氛竟还融洽起来。
只癞头还不时挥着手里的烟头提示:“还是得赔钱啊。”
“放心,”朱羽学着他说道,“是俺们的问题就赔哩,让俺们先商量商量。”
癞头哈哈笑道:“你这个小妮儿有意思。商量可以,甭想着还找专家折腾着检查,俺们不信你们的专家,兽医说了,就是兔瘟!”
朱羽笑道:“当初都说了,你们可以找三方检查,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还能给你们报销。”
她见癞头还想说什么,便指指他的座位道:“你这是财神位,话太多小心财神没耐心,跑了。”
这么一说,癞头果然噤声,又赢了两把牌,就更不说话了,一时大家在村头只是打牌。
楚家强见朱羽三两下就平复了现场,很是佩服。他也想帮忙,却见朱羽冲他往小院使眼色,便知道是让他去找高旭东。楚家强去到小院时,高旭东已经把合同上的电话打了几遍,根本没人接。高旭东起先并没把癞头太当回事,只以为他是得知贾家寨的种兔价格,便开了假证明来骗钱。他更担心的是癞头来闹,会煽动村民。可此时村委会的电话竟打不通,他也不由犯起嘀咕:难道贾家寨的兔舍真是出事了?
“你有老严的电话么?”高旭东一见楚家强便问道。
“有。咋哩?”楚家强道。
高旭东让楚家强问老严要来贾友珊的电话。贾友珊事情多,便配了个小灵通带身上。他这边电话一拨过去,那边响了两声接起来,果然是一片闹哄哄。高旭东隐约听见小艾她们几个的声音,说着“这儿也有”“可咋办?”……贾友珊“喂”了两声,他才开口道:“是我,高旭东。”
“你咋会打电话?”
高旭东听贾友珊惊讶,料想小艾和刘美丽没把见到自己的事告诉贾友珊,继续问道:“你们那儿出事了?”
“养兔场的兔子得了兔瘟,大家急成一锅粥了,死了几百只了,剩下的正在紧急抢救。”贾友珊说着,突然问道,“你咋知道出事了?”
高旭东一转念,心想,养兔场是贾友珊领头干的,癞头一见出事,就跑来要钱,显见不是要捣乱,就是要抢功。贾友珊那刺头,知道这事还不定怎么闹,还是先别说的好,便只道:“你那头听着乱。”
贾友珊“哦”了一声,又问道:“你找我啥事?”
“回头再说吧。我现在在种兔场这儿,你们别急,我让朱羽找专家看看咋回事。”
高旭东听贾友珊说话忙乱,又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赶紧去找朱羽,暗中交代她安排专家去贾家寨。他知道种兔场的兔子发出前,都会完成疫苗和相关检查,也会确保养殖户接受专家培训,估摸贾家寨的兔子发兔瘟,大概率是接触了传染源。
现在癞头想用这事做文章,只要确定了兔子为什么感染,就能把他这边平息下去,再解决村民的问题。
可听朱羽悄悄告诉他说已经派专家去了贾家寨,高旭东心里又有些说不出来。他知道贾家寨的大兔舍是用卖苹果的钱盖的,又购买了这一大批种兔,料想也是捉襟见肘。若证明是她们那边的问题导致的兔瘟,这几百只种兔的损失,也不知道得开多少农机卖多少苹果,才能补回来。
就这么着一边等专家回,一边又怕着专家回。中午时赵连芳带人在灶房忙活半晌,还招待癞头几个吃了饭。
一直到快傍晚,朱羽才接到专家的消息,说快到村口了。
朱羽怕癞头知道专家去了贾家寨,又闹将起来,便交代楚家强看着癞头,自己和高旭东先去跟专家碰头。走了一段,果然见朱羽叔叔公司的黑色车子驶来,两人挥手将车招停,就见两名专家跳下车,正想问情况,却又听前面村道上,一辆农用三轮突突突地驶来。只见开车的身板笔直,车后坐的人用围巾裹了头脸,她却只戴个雷锋帽,罩个大耳暖,手伸进车把上连着的两个大手套里,看上去娇娇小小又英姿飒爽。
三轮紧挨着黑车停下,却是贾友珊和小艾。
朱羽和高旭东对视一眼。朱羽笑道:“正要问专家你们那里的情况。养兔场还好吧?”
贾友珊道:“死了三百多只兔子,余下的正在紧急加补疫苗,得继续观察情况。我俩是得空过来的。按照合同,这些兔子得种兔场赔偿吧?专家们都查了数,后期再有死的,我们再来补。”
高旭东一怔,看向那两个专家,不明白为什么听起来像是种兔的问题。两个专家也像有什么琢磨不透,满脸难言的神色。
朱羽提示道:“咱们合同里签的是,只有兔子出了问题,种兔场才赔付。”
贾友珊道:“当然是兔子的问题,不可能是我们的问题。”她不耐烦地道,“你听专家说吧。”
这大大出乎朱羽和高旭东的意料。两人都看着专家。
朱羽问道:“专家老师,种兔到底什么原因得的兔瘟?是兔子的原因吗?”
却见专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为难地道:“目前看来确实没别的原因,但这批种兔送出前都检查过,不可能有问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