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突如其来的土地流转
溱洧君2023-12-26 19:493,345

  接下来几天,高满谷一直将高旭东关在家里。

  起先就锁在高旭东的卧室,吃饭时把饭送进来,还煞有介事地送来个灌热水的塑料暖壶,托在手心像个盅形南瓜,让他当尿壶。高旭东哭笑不得地转着暖壶说:“高局长,不至于吧……”高满谷也觉得过了。后来他去上班,便只将高旭东反锁在家,自由活动。但他在家时,还是把高旭东关在卧室,杜绝他抛来的一切谈判橄榄枝。

  “你好赖留过洋,我一张嘴说不过你。回头我找找资料,啥时候你准备考试了,啥时候出来。”高满谷反锁着卧室门说道。

  高旭东摇头苦笑,知道“任长友”三个字触发了父亲的应激反应。当年母亲去世后,铺天盖地的谣言戳穿了父子俩的脊梁骨。饶是高旭东相信母亲,一次次昂首挺胸地穿过异样的眼神、和八卦的嘴中喷出的唾沫星子,也总有一帮好事的小子想要打弯他的腰。更别说父亲。

  那时高满谷虽是个小头头,手下也领了人,有两个平时就不服高满谷的,被谣言壮了声气,话外就总带其他意思,有时还讲荤段子指桑骂槐。高旭东眼见着高满谷的皱纹深了,有两次夜里起来,还碰上高满谷唉声叹气地喝酒。那时高旭东的胳膊和腿也总是青的,起来就是想偷偷把带血的校服洗了……凡此种种,都是那个谣言带来的。任长友三个字,神秘地存在于谣言中,神秘地消失于谣言中,又神秘地出现在这么多年后,不怪高满谷反应过激。他不也直到现在都没看透这个人?

  高家住八楼,高旭东跑不了,也不打算跑。他还是想跟高满谷谈谈,等高满谷接受了再走。毕竟他爹是市农业局局长,如果他爹不支持他留在云州种子公司,想要隔着席拿馍伸筷子,给人使绊子,方法有的是。他总不能连累公司的人,本来这公司就够难过了。于是高旭东便一边翻看母亲的笔记,一边等着父亲态度转圜。

  董冰的笔记有十几本,厚厚一摞,都标记了时间。除了育种的经历体会、经验交流,竟还记录了很多碎碎念。前几年还有吐槽,“培育一个品种竟然要七八年,我一辈子才有几个七八年……”或者“这双白鞋走村路真累脚,脚腕子上长了嘴似的……”还有“村头拐角那家农户热情,下回来给人带点吃喝,可别忘了!”高旭东还不知道母亲有这种小姑娘的情态,看得是又好笑又心酸。

  到生了高旭东,笔记中出现他的次数也多了,竟都是愧疚,什么“答应东东带他去游乐场,又去不成了”,还有“东东的生日只能在乡下过了,破例让小家伙烤了一把麦子,他还挺开心”,到后来,笔记里就都是种子了,偶尔还会出现“这品种若能让一亩地多收几百斤,我做梦都会笑醒吧,哈哈哈哈”这种孩子气的话。

  高旭东没从笔记中找到旭阳乡育种的线索,却从没离母亲这么近过。董冰的育种记录深入浅出,又鞭辟入里,高旭东有时像看到一个可爱又歉疚的母亲,有时又像听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讲课。他边看边学,虽被关着,竟一点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这期间张栋伟打过两回电话,知道高旭东的母亲是董冰后,他说话和气了些,但对跟尤建林合作这事,却依旧防备着,只说进展顺利。倒是宋婶,经常像传递情报似的跟高旭东闲聊,今天说,老头子告诉她,老田又跟尤建林那边的底下人谈过几次。明天说,尤建林刚巧有事路过临千,会抽一天来公司当面谈。果然都是好消息。

  有一天宋婶突然担心地问:“小楚还能回来不哩?”高旭东一怔,这才知道,宋婶给他传递情报,是担心楚家强没机会回来,不由生愧,安慰说他一定想办法。

  又一天宋婶说,尤建林真来公司了,只是来时出了点岔子,几个制种户竟找来公司,闹着说这一季收完麦就不制种了,要把土地流转出去。那时张栋伟正跟尤建林说,公司的市场稳定,年年制种也没出过问题。幸亏闹着要流转土地的制种户被老田拦了。事后张栋伟知道这事,吓成了枪口上的麻雀,战战兢兢,又觉得太过蹊跷,怎么偏偏在尤建林在的时候闹腾?好在尤建林没碰着,算是虚惊一场。

  这之后,两人电话就少了。高旭东只道是张栋伟要谈事,宋婶也说找了个给县里做饭的营生,两人都忙。没想到这天早上,高满谷刚出门,高旭东手机却响了,竟是宋婶家的座机。

  “喂,婶子,最近怎么样?”高旭东笑着问。

  “小高,你啥时候回来,能不能帮帮你叔哩?”

  高旭东听宋婶说话慌张,料想是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婶子你慢慢说,张董怎么了?”

  不想这一问,宋婶竟哽咽着说:“就是那姓尤的老板,非说你张叔骗他。你张叔解释几句,那老板话就说重了。昨天老头子回来,唉声叹气一宿,说他就是想着事情能解决,先瞒一瞒,谁想着天老爷这么急着把事情捅漏,让他里外不是人。今早上就起不来床了。我让诊所的小魏来给他瞧病,刚打完一针能动弹,就又着急忙慌去公司了。”

  高旭东听着跟尤建林有关,又问:“婶子,是不是跟尤总那边出了问题?”

  宋婶嗫嚅一会儿,跺脚道:“老头子知道我给你打电话,死活不让我跟你继续说,生怕让你看笑话。火烧屁股了,为面子还能豁出半条命去!小高你听听这事,到底咋弄哩!”

  原来尤建林上回去到公司,也挺满意。他虽是省里最大的经销商,但论抢占市场,却拼不过有些地头蛇,要挤进一个新地方也不容易。云州种子公司虽不如老管种子公司地盘大,吃得开。但好在根基还扎实,听说县农业局这个前东家,还派了专人来指导,显见也没丢开手。如此看来,公司也有牌面。虽因假种子引起风波,但尤建林猜测那大概是管胜利惹的事端,跟云州合作当然更稳妥。便说了番场面话,说愿两方携手并进,互利共赢。就喜滋滋地去了。

  张栋伟不由松一大口气。之前玉米种子加了返利不说,今年剩余的种子连带之前的麦种还囤在仓库,若能搭上尤建林,借着他在市场的枝枝叉叉,不愁把种子消化出去。他也相信自己能投桃报李,给尤建林搭建临千的市场渠道,你撑伞我搭桥。不过张栋伟还是右眼皮子不停跳,心里也像揣了兔子不安稳,总觉得那些制种户来的蹊跷,哪里不对。

  果然没几天应了他的猜想,竟又有制种户不停找上门,也说收了麦就不再制种了。鉴于是合作久的老伙计,便来打声招呼,让公司早做打算。竟跟之前的制种户一样的说辞。张栋伟越来越心惊,照这么下去,公司下一年的制种计划可就岌岌可危了。

  云州种子公司没钱,没法像远发那样找公司代繁,或从甘肃、海南找制种公司,只跟本地农户合作制种。虽说也算带领当地致富,但这些制种户也着实是公司的宝贝。制种工序繁杂,如果这么多人不干,先不说流转后的土地还能不能用来制种,再培训制种户也麻烦。张栋伟问他们为啥突然流转土地,这些人却说流转了土地要去搞养殖业,能挣租金还能挣养殖钱,双份钱不得劲?谁嫌钱咬手?

  张栋伟只能让老田把这些制种户稳住。但行船抵不过浪大,这时不但本村的制种户,别村的制种户也找了来。尤建林那边还不停有人催促。几个老伙计一商量,干脆先做最坏打算,赶紧找新的制种户。

  要知道公司的主打品种,是陈远发的玉米老品种,若没法制玉米种子,这情形被尤建林知道,合作绝对鸡飞蛋打。可几人一打听才知道,附近几个村的不少农户也说要流转土地,去搞养殖业。竟都不种地了。若公司租下这些地,还得重新找人种,土地租金和人工费就是一大笔。可若去外地找制种户,短时间怎么能补上这么大的窟窿?但跟尤建林的合作谈了一半,没人愿意扔掉这半熟的瓜。只能豁出去试试,到处打听哪里有人愿意制种。张栋伟更是急得赤眼睛哑嗓子,一面还得瞒着尤建林。

  没想到这天,一辆高级车停在公司门口。张栋伟一眼认出那是尤建林的车,赶紧迎出去,尤建林已经黑着脸下了车,进公司一言不发直往二楼。张栋伟的心砰砰跳,虚汗出了一身。老田他们也赶了过来。张栋伟见尤建林来者不善,只让众人在会议室外等着。自己关门进去,给尤建林倒了杯水,自己也倒了杯,润润干涸的嘴唇,琢磨着尤建林听到了什么风声,正在想怎么开口。

  尤建林却突然质问张栋伟:土地都要流转了,没人制种了,一个种子公司这么大的事,他一个未来的合作伙伴,是不是有权知道?张栋伟还真想瞒着他赶紧谈合作?真不知道张栋伟是拿着碾盘打月亮,不知轻重,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黑肚肠!想骗他?老母猪喝井水,不知地厚!

  张栋伟一辈子好个面,这会儿被还没自己年纪大的尤建林指着鼻子骂,当时心气就不顺了,第二天就起不来床了。

  “尤总隔得远,也听到动静了?”高旭东问道。

  宋婶叹道:“要不说该着公司事情多。是他一个下到咱这儿的业务员听说的,业务员还打听了,因为咱镇上这么多农户想流转土地,把种植大户都引来了。成片地租了土地,还跟农户签了个什么……意向合同。农户反悔要给赔偿金的!尤建林说事情没法转圜了,如果公司解决不了,合作就甭提了!”

  

继续阅读:第四十一章 土地流转的“幕后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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