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台上的皮影子
溱洧君2024-02-18 09:393,814

  张栋伟听到高旭东的话,立时变脸。见经销商不肯罢休,纷纷嚷着,“你咋说话?”“以为我们不敢?”就赶紧让楚家强和老伙计安抚经销商,把高旭东拉去办公室。贾友珊也快步进来关上门。

  张栋伟沉着脸对高旭东道:“你啥意思?你给他们指条路?还嫌他们闹得不欢实?”

  高旭东给张栋伟倒杯茶递上,笑道:“没事张董,天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不是咱的返利,套不到咱头上。有人把管胜利那边的火力引到这儿,不让他们闹闹,咋逮背后的人?”

  张栋伟恍然大悟,原来高旭东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钓背后的人!忙问是不是远发种业,见高旭东不语,心中一紧。又问对方到底为啥来这手,纯粹因为管胜利背靠陈远发?见高旭东仍不说话,张栋伟一忽转过弯来,猛地意识到十有八九跟假种有关。远发种业和假种……张栋伟的心一沉,踱几步道:“太儿戏了小高,你脑子好有主意,我承认。我做过错事,说话你不一定听。但眼下正销种子,这节骨眼上你跟远发掰手腕,结果想过没有?到头来受影响的又是老农,是碗里的粮食和地里的收成!”

  张栋伟一向体面,这会儿又是扶额又是捶胸,显见气得不轻。贾友珊听出高旭东的意思,竟是怀疑帮管胜利伸手的是远发种业,想来一出引蛇出洞,心里也打晃。想了想道:“种子的事要小心哩。去年要不是重播一茬,受损失的农户真是不少。你怀疑远发,是不是有啥缘由?”

  张栋伟气恼地拍着桌子:“我不管啥缘由!小高,我问你,你妈妈做育种,之前见到假种子,你难不难受?”

  “当然。”高旭东道。

  “那是因为你有底线,有良心!所以碰见假种心里过不去,就想把对方揪出来,说实话,我也想!”张栋伟道,“但卖假种的有底线和良心么?有底线和良心他们卖假种?你逼急他们,他们去毁更多地里的收成,他们不在乎,你也不在乎?这责任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你脑子再好,这仗打起来,你一点都损失不起,对方一出手就必杀,怎么打?你告诉我。出手就是输啊!”

  高旭东心中咯噔一声。之前他以为张栋伟反对,是怕扯出和管胜利的事。他又自认能想好对策,不贻误时机,应对起来也有信心。而今才发现摔死擅骑的,淹死会水的,他竟忽略最重要的——“知己知彼”。对方对他的软肋一清二楚,也全不在乎,而他拼命想抓住的就是对方的软肋。对方摆脱他有一百种办法,每一种后果他都承受不起,更无力弥补。

  “咱们从制种就提着心胆,生怕种子受影响,影响生长,影响收获,影响干度,影响发芽率,就算包装好进入市场,下进地里,也怕刮风下雨影响种子出苗哩!直到这季收了才能踏实。咱干的是过独木桥的活,怕的就是拉拽争抢。你以为拉拽争抢的是什么,那可是种子呀!”张栋伟又道。

  高旭东眼皮一跳,正想说什么,老田却匆匆赶来,说接连有农户打来电话,问公司是不是出事了,又问这季的玉米种到底能不能买,万一云州的赔了返利后不行了,出问题找谁去。

  几人出去,果然电话响声滚成浪头,这边起那边落,都问公司是啥情况,怎么听经销商的意思连一两天都撑不下去。张栋伟赶紧让老田打听,才知道经销商间竟传开言论,说此前云州和老管不是比着涨返利,而是联手做局,骗经销商趁着销售旺季销了一大波种!如今管胜利一跑,不仅省出一大笔返利,还和云州都赚个盆满钵盈,就经销商是冤大头!这言论一夜间如牛毛细雨,飘飘洒洒传了不少经销商,引得经销商同仇敌忾,不知打谁起的,竟主动抵制推广云州的种子。要是有农民打问,还阴阳怪气地说云州的风凉话。

  高旭东没想到陈知南的反击快又狠,这边煽动经销商来闹事,那边就用传言影响公司销量,内外夹击逼云州吐出返利平事。张栋伟说得对,仗确实没法打,拳头四面来,他各种顾虑,只能被动挨打。但这更让高旭东认定管胜利抓了陈知南的把柄,才让陈知南急着助管胜利脱身。

  公司赶紧给各经销商打电话解释,又给农户们群发消息,饶是如此,询问电话依旧是见多不见少。高旭东见张栋伟隔着人看自己,眼神还没这么失望过!心一沉,也觉得该到此为止,便出门依照自己想好的退路,给陆运明介绍的律师打电话。

  母亲说过,长不满的麦粒才浮,沉甸甸的都沉底,有错就改,根稳身正,还能长出丰收的籽穗。高旭东一早就想好退路,陈知南想逼公司自乱阵脚,但这事赖不到云州头上,他已经让陆运明向陆老爷子打听了业内名律师,准备请律师跟经销商们掰开揉碎了讲,这么闹下去不光返利拿不着,还可能被拘进去,平白无故给人当一回舞台上的皮影子。陈知南挑唆经销商,他就击退这些被蒙蔽的马前卒。

  

  他这边跟律师沟通,大街上的人心里也七上八下,觉得这动静跟忘在火上的滚水壶似的,呜呜叫着没停下的势头。最抓挠的就是薛晴。抱着孩子店里店外跑,每回在门口瞅云州好久,害得屋里翘二郎腿在电话上谈“大生意”的毛五也心燥,不时嚷着“看店呀”!有客进来更是提高嗓子喊:“生意不做啦?”“败家娘们儿不挣钱啦!咱一家三口去喝风呀!”

  薛晴见高旭东一脸严肃,知道事情闹大了,眉头也就拴上把锁。听毛五又叫,当下心里就窜起火,反身将孩子掼进毛五怀里,孩子就扯嗓嚎起来。

  “你对孩子凶啥?”毛五吓一跳,赶紧哄孩子。

  “还知道是你孩子,还知道是你家,还知道是你的店!各人脚下有条路,想往上够,也得把脚底站稳当!能不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总得像个爹!”

  把毛五说怔了。

  薛晴心焦,也不顾毛五连声问“你上哪儿去!”转身出店面回家。院里她爸正给她妈熬中药,浓浓的中药味沿着砂锅缝往外扑。薛晴心烦意乱入了自己的屋,从抽屉翻出个本子,找到薛建现在的电话。拨过去好一会儿薛建才接起,恹恹地问:“姐,咋了?”

  “你咋这么晚才接电话!”

  薛建无力冷笑道:“姓管的来找茬,刚在那儿叫唤。”

  薛建当初留在老管,还真想帮老管重拉科技员的队伍。管胜利挖他时说他有本事,能靠本事吃饭,因为这薛建才一狠心去了老管。总算有人瞧见他,不把他珍珠当绿豆,黄金当生铜。当初科技员们不想下力推广农科所的劣种,他虽对管胜利也有微词,仍是逼着他们卖力。也因此全不知道科技员竟背着他偷偷推广老管的老品种。科技员们回去云州后,他更憋着一股劲,想再培训一批科技员跟云州争个高下,也算不白让管胜利赏识一场。可没多久就发现,管胜利同意他留下,根本不为什么重建队伍,就为羞辱他。

  “这是公司能人,让老子大出血赔那么多返利。就这么个货,锯不成葫芦改不成瓢,为啥让他留下?就为老子要擦擦眼,以后麻杆子别认成大梁!”管胜利每回都把薛建推出来这么介绍一番。起先薛建眼里的血似乎要把管胜利烧个窟窿。可后来那血烧没了,眼神一天到晚成了灰的。管胜利说什么薛建都乖顺地受着,看不出在想啥。众人说起他还不如说个笑话,只把他当块橡皮。薛建也橡皮一般赖着。他没处去,云州回不去,其他公司去不了,他去哪里能逃过管胜利?去找张菲菲?现在这德性他更不配。

  薛晴说:“俺看公司现在难得很,都说根儿上是他们跟老管比着涨返利,自己作的,还有说这涨返利是两家公司合起手来骗经销商的。要俺看,要不是当初你带着科技员跳走,强子咋会跟人置气!”

  薛建心灰意懒:“反正俺现在是破鼓万人捶,就算打根儿上是因俺起的,难道还生撕了俺去还债?

  薛晴恨铁不成钢:“你这是图啥啊建子!搞得家不能回,你这样,啥时咱爹才能去张老头家给你提亲说事!”

  薛建这一下吃惊非同小可:“你……你们咋知道?”

  薛晴恨道:“俺们咋不知道?你整日介只觉得大家亏了你,看不见你。要真看不见你,强子何至于被你伤这么长时间缓不过神!踏踏实实的吧建子,饿死懒汉,饿不死穷汉,咱根底再浅,一步步来,最起码能堂堂正正在西店镇做个人!”她听薛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心里也是不好受,又道,“有空回来看看,咱妈想你了。”

  

  高旭东刚跟律师约好下午跟经销商们开个电话会,就见楚家强急急忙忙出公司奔他来。他挂了电话,正想跟楚家强说这事,却听他道:“哥,刚公司进了个电话,说那领头的经销商以前受过陈远发的恩惠,还说另外几个挑着让找咱要返利的经销商,都跟远发有些关系。”

  “谁打的电话?”高旭东蹙起眉头。此前他也让楚家强和李胖打听这些经销商和远发的关系。可几个跟公司相熟的经销商,见其他人都嚷嚷着要返利,也想拿回些返利减少损失,因此说话都含混。

  楚家强道:“说完就挂了,没来得及问谁打的。”

  高旭东意识到这电话非同寻常,刚叮嘱完先不要给经销商透风,就听公司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嚷开了。

  楚家强苦着脸道:“大家点头哈腰把经销商当爷哄,受了不少气,顺手接起电话的哥们儿一下就炸了,问经销商到底是不是受远发的挑唆来找茬,估计已经吵起来了。”

  高旭东赶紧往公司走,刚到门口,却见几个经销商竟一窝蜂涌出来,脸膛紫黑得像几颗山药蛋。他们的车停在邻着公司的小巷,几人上了车,在员工的围观中倒出车来,竟一溜烟跑了。云州的人愣在那里,大街上的店主也都出来了,探头往这边看。车辆卷起的烟尘落了地,人们心头的迷雾却没有。贾友珊一直在公司帮忙,说刚无意中撞见,那领头的经销商躲起来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招呼其他几个人就走了。但他跟谁的打电话,说了什么,全不知道。

  等到晚上,几个经销商依旧是东海鳌鱼脱吊钩,再不回头。到第二天,经销商间的传言都像水波般落下去了。一切突然平静下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过几天,种子的销量竟也逐步回来了。消息传来时,众人都松口气。天上铺了层鱼鳞状的云彩,反射着七彩的太阳光。人人都不知道这事怎么起,又是怎么止,竟跟这天一样,做梦似的。

  只高旭东心中越悬越紧,不知道远发为什么只因为这个电话,就突然对管胜利撒手。而且管胜利这个暴风眼中的人物,竟真的匿了声迹。不由想到之前张栋伟的话,说管胜利这人阴毒,决计不肯吃亏,失算一回,回头能拧下别人一块肉!

  

继续阅读:第七十六章 好好护着这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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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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