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到云州
溱洧君2023-11-17 12:003,069

  先坐卧铺到省会,再转长途客运到临千,作为中原地区的中等城市,临千的交通不算方便。早上高旭东在火车站吃了两个炸油角,这会儿才找了家烩面馆填饱肚子,又坐上前往云州的客车。

  一路鼾声四起。高旭东因为在大巴上补了觉,这会儿宿醉消退。昨晚一想起任长友,他便赶往火车站。还有半个月入职,父亲交代过不用回家,刚好方便他秘密行动。当年传言来势汹汹,父子俩受到相当大的伤害,他不打算跟父亲实话实说,揭开这道伤口。

  客车不时穿过乡镇。十月下的冬小麦铺展开满眼的绿。幼时这时候,母亲要查看种苗长势,还要观察实验成果,总在忙。高旭东跟母亲下乡也忙,忙着捉蚱蜢和扁担。土黄的蚱蜢,绿的扁担,用狗尾草杆从背心的硬壳穿成一串战利品。高旭东正忙着高兴,就被赶出田外。

  “你这孩子,好好的麦苗都踩坏了。”董冰生气。

  后来董冰定规矩,不能踩踏作物,不能摘玉米麦穗,不能伤害益虫,否则不能下田。对待农田,母亲一向认真。“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她真想用一粒粟收万棵子。“让农民种上好种子”,母亲总这么说。所以去乡下除了育种,母亲还能做什么?可偏偏单位言辞凿凿,说旭阳乡没有任何工作。流言便如虎添翼,都聚集在那个莫名其妙的“情人”身上。他曾想去找那个人,最终因父亲的痛苦作罢。是或不是,只会让痛苦加倍。外婆说,得先顾念活着的人。

  但他找来了。

  高旭东愈想愈笃定,对方署名就为诱自己前往云州。他知道这名字对高旭东的分量。他一定是要告诉自己有关母亲去世的真相!

  

  云州是个普通县城,楼房低矮,秋阳下荡着浮灰,放眼灰蒙蒙。下午三点多的路上车不多,商贩们盯着路过的行人和跑过的流浪狗发呆。

  高旭东问了几个人,都不知种子站在哪。他适应快节奏生活,这里的慢悠悠让他合不上辙,有些心急。突然他记起邮件里留了联系方式,一看果然有个小灵通号,打几遍那边才接起电话,压低嗓音叱道:“着急忙慌干啥哩?打那么多遍生怕人家不知道?不是说了今天甭露面?安心在家,让你来再来,老爷子正找你,往枪口上撞啥?”

  看样子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高旭东问:“是任长友吗?”

  那边一顿,道:“你谁啊?”高旭东正要说话,那边又道:“我这儿处理事呢,大事,啊?一会儿你再打!”

  通话中断,所幸驶来辆出租,司机知道地方,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

  “种子站在三楼。”司机到地儿提醒。

  路边的老旧小楼统共三层,楼面不宽,铺白色的碎瓷砖。门旁挤一堆木牌,“农技推广中心”“动物防疫站”“土地流转中心”“农业执法队”,角落一块“云州县种子站”。就是这里了。

  高旭东往楼上走,才到二楼就听到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是是是,对对对”。三楼只一间屋子敞着门,挂着“云州县种子站”的木牌。种子站不大,摆着六七张书桌样的办公桌,高旭东不由腹诽,就这还有个副站长。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好好批评他!”说话男人四五十岁,个头不高,肚腩微腆,耳鬓带点白,想来就是任长友。对面坐个乡间老汉,黑脸膛深沟浅壑,气得发亮,不如任长友能说会道,经常敲桌。

  高旭东听了会儿便了解,原来老汉是控诉任长友手下,他想种粮食作物,尽给他推荐大葱蔬菜,还撺掇他做土地流转。老汉去买作物种子,门市却说受了交代不能卖。谁交代的?还是任长友手下。

  任长友边听边点头,不时给老汉将凉水换上热水,嘴上还是直说“我一定批评他”。高旭东自小被高满谷熏陶,深谙这套文字把戏。批评不是处罚,也没说什么时候批评,活动空间可大了。这么一想,嘴角便泛出讥讽,对任长友糊弄老汉感到不屑。

  “我老汉活这把年纪,也不是恁好糊弄,土地流转是不是给你们分的有钱?不然咋不让我种地,净逼着我做土地流转?”

  “天地良心啊老哥,我们不经手咋分钱?土地流转不好?你䞍等着收租,地都不用管。”任长友叫屈。

  “瞎说八道!我老汉就稀罕种地!你再做这没主意的事,我去告你们!我就不信没人管了!”

  “老大哥别捎带上我呀,我在给你解决问题啊。”

  任长友又给老汉添水,拎壶晃了晃,看来热水耗完了。可真费水。高旭东嘲讽一笑,就见任长友转头瞪他一眼:“来报到的?看这么久不累?当看戏呢!”不等高旭东开口,任长友又说,“添点水去,年轻人没眼力见,秋后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

  高旭东见老汉也盯着自己,不便多说,接过水壶。热水房在二楼尽头,这一来一回,任长友已经送老汉出门。高旭东便进屋坐着等。办公室一个人没有,也真是散漫。想起任长友电话里说的,想必袒护的那人就是让老汉做土地流转的人。也许是手下把任长友骗了,就说明他昏;也许是任长友联合手下把老汉骗了,那就说明他油。

  高旭东蹙起眉头,他不喜欢这任长友,这样的人不可能也没资格和母亲牵扯。

  “哎,我说新来的,你叫什么?”任长友慢悠悠返回,不等高旭东答话又道,“给我添点水。”

  高旭东决定问清就离开,道:“我叫高旭东。”

  “高旭东,再给我加点茶叶,要绿罐的啊,红罐的沫多。”

  “我说我叫高旭东!”

  “高旭东就高旭东呗,你名儿好听啊?我还叫任长友呢!添水!”任长友没好气地嘟囔,抽出本子边查边说,“不对啊,新来的没有高旭东啊。”

  高旭东接近忍耐极限:“邮件!邮件记得吗?你发那么多邮件!一天一封,不知道我叫高旭东?!”

  “哦,高旭东啊!”任长友一拍大腿站起来,手刷刷地蹭了蹭裤缝,就要握高旭东的手,“你不早说,瞧这事弄的!”

  高旭东嫌恶躲开,奇怪任长友怎么这种反应,似乎发邮件纯粹是邀他视察。

  “有什么要说的,说吧。”高旭东道。

  “对对,是要说,你来也不提前招呼,我啥也没准备,我先给你说说公司情况,然后赶紧给你安排住处……”说着便自顾自介绍,云州种子公司原属县农业局,后来改制成股份有限公司,当时因为买了个好品种,改制难也挺过去了。结果董事长出事去世,董事长的儿子楚家强撑不起,现在公司困难得很,接近倒闭……

  高旭东不耐烦道:“邮件我都看了。”

  任长友眉毛眼睛笑成一处:“要不说是研究生呢,还是海外镀过金的,就是灵通!我现在就跟他们说你来了……”

  高旭东又问:“就没有其他话?”

  任长友怔愣,想了会儿道:“有,有,你知道他公司之前那品种是谁的吗?陈远发!那会儿他还育种呢!也多亏他这名气,现在这种子还有人买,也不知道是好运气还是赖运气……”

  高旭东当然知道陈远发,农业口没人不知道远发种业。他没心情听这些,恼道:“还有没有别的话?”

  “别的什么话?”

  “跟董冰有关的话!”

  “董冰?哪个董冰?”

  “你是任长友吗?”

  “你这话说的,难道你是?”

  高旭东瞪着任长友,觉得糟糕透了,他来这里干嘛?哪根筋搭错了?这样一个人竟出现在流言里,是对母亲的侮辱!他因为流言出现在这里,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任长友见高旭东瞪他,以为高旭东觉得受了骗,强作镇定道:“你瞪我干嘛?是你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非让你来的……”

  高旭东正想骂人,就见一人闯进办公室,满脸是汗。

  任长友奇道:“你怎么来了?得亏老爷子走了!”

  高旭东便知道是那个手下,不由多看两眼。他端着老汉之前的杯子灌了杯水,才喘口气道:“出事了!”

  原来一群农民的冬小麦出苗出了问题,找到云州种子公司,说楚家强卖远发种业的假种子,闹得不可开交。任长友不信,说楚家强怎么会卖远发种业的种子?听手下说楚家强为了给公司挣点钱,确实啥能挣钱干啥,不由心里也犯了嘀咕。

  “站长,你得去看看!贾刺头也在,听说现场一团乱,事可别闹大了。”

  看任长友的表情,这“贾刺头”显然比闹事的人棘手。任长友蹙眉道:“不在贾家寨待着,他去那儿凑什么热闹!”说话间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两人忙糟糟,高旭东冷笑:“蛇鼠一窝!”他懊恼极了,根本就不该来这里,既然是谣言就该让它去,何必多年后还抓着不放?又踩进这烂泥坑,平白污母亲一回!

  他甩袖出门,没走两步,肩上却突然搭了只手:“高旭东,你走哪儿去?”

  

继续阅读:第六章 四方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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