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分离之声清晰地落在了我的耳中。
心脏泵出的血液伴着痛苦游走在我的四肢百骸。
我刚找回的声音因这巨大的伤痛而发哑：“为什么……黎浮……”
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黎浮收回了手，我像破布娃娃一般顺势朝后倒去。
“一开始……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仍不死心，可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黎浮绝不是这样的人，我打从心底里相信。
尽管我对他一无所知，可他是奶奶带来的人。
我对奶奶有十足的信任，所以在奶奶走后，这种信任便被转到黎浮身上了。
虽然我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我此时还不能百分百确认。
于是我用言语与黎浮周旋，把换来的时间借阴气修补我这已缺损的血肉。
用走气的方式来修补血肉可真不是个好活计。
我边感受着心脏持续不断的强烈抽痛，边腹诽道。
“是什么时候？你说说，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黎浮脸上掠过奇怪的疑惑神色，即便只有一瞬，我也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不清楚。”我慢吞吞地说着，企图维持将死之人的姿态，便又顺势咳了两口血，“是过去我们初相见之时，还是这次我们再相见之时？”
我瞧见黎浮的疑惑神情愈发明显了。
没等他回答，我便勾起苦笑说：“罢了，事到如今，我还问你这些事情做什么？反正你已经谋划许久了吧？关于取我性命这件事。”
听我这样说，黎浮也不由得呵笑了起来。
“没想到死到临头了你还这么在乎这件事……你真的很在意我吗？”
这是在试探我？
我半低着头，轻轻挑眉。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便催使阴气走得更快。
与此同时，我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无论是否在意，从这一刻开始，我便不会再相信你了。黎浮，没想到你在关键时刻会背叛我，还只为了这般事情。”
我发现我说得越痛苦，黎浮的嘴角便扬得越大。
他毫不遮掩地吞食着我的痛苦，像我们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别怕，禾直。”黎浮温声安慰我，“念在你最后为我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我会让你死也死得痛快些的。”
听他这么说，我的手不由得摸上腕上的绿珠。
如果眼前的人是黎浮，哪怕他是遭了邪魂入体，只要我催动绿珠中属于他的阳气，那么他也断会有反应。
可我所见到的黎浮，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也就是说，如今站我眼前的，是个实实在在的假货。
他甚至都没有用到黎浮的躯壳。
我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黎浮阳气之盛并非寻常邪魂能够沾染的，短时间内强行入体讨不了半点好处。
我低头望去，胸口依然有个血窟窿，尽管已经拖了几分钟，可如今还在不断往外冒血，看着十分吓人。
但也只是看着吓人。
由于我及时用气封住了伤口，现在我已不为疼痛所扰。
“我既已如此，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无论你要做些什么，管给我个痛快便是！”我说着，挤了许久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我在等，等他最自大，最毫无防备的一刻。
“该说的也说完了，那么我便遂了你的愿，送你上路吧。”
‘黎浮’见我如此，脸上的得意不再掩饰。他倒是不着急，一步步踩实了走到我身边。
正当他要将黑掌再次抚上我心脏时，我藏在背后的双手快速翻飞，掐着法决：“天地不吝，万相皆空。虚妄游魂，流鬼动念。敕！”
突如其来的法决打了‘黎浮’一个措手不及，他飞了出去，直接撞到山洞的石壁上。他再也无法维持形态，被法咒打到的半边脸露出了带黑气的骷髅。
那空洞的眼睛看着我，又惊又恼。
“你竟——你竟！我、我是何时暴露的？”
看着他那副样貌，我便知道这不是一只简单的孤魂野鬼。
平时的孤魂野鬼会幻作人形不假，但不可能吃我一记后还能颇为完整地保持着样貌。
它说不定已被人供养一段时间了，所以才会还有维持人貌的力量。
“该说是从何时开始呢？”我云淡风轻地站了起来，弹了弹裤上的尘埃。“或许是一开始吧。”
小鬼看着我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我知道，它不会再有留手了。
“没想到你和他的情谊竟然如此之深。”小鬼不恼反笑，“就是不知道他那边还能撑多久了。”
我眸光一凝，听到这话便知道黎浮也出了事。
原本不过是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我既在此处，黎浮便不可能单独离开。
如今想来，或许这小鬼又用了这一招了。
思及此，我便也没打算再留手，只想要快快打退小鬼好去找黎浮。
小鬼的阴气相当充足，没过多久，它露出骷髅的半边也被新的皮肉附上了。
我知道这底下的是一个肮脏、被人豢养多时的阴魂。可它总归是顶着黎浮的皮来与我对战，每每快到要害时我总是会不自觉放轻力度。
它似乎也发现了这点，于是不断利用黎浮的样貌来迷惑我。
渐渐地，我落了下风。
我们从山洞里打到山洞外，唯一不变的就是小鬼那充足的阴气。
月光直落落地打在空地上。
清风拂过，树叶抖动的声音落到我耳中就像极了游魂的嘲笑。
我听得很清楚，它们在嘲笑我的心智不够坚定。
“看来你的主人没有少你一份供养。”我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直勾勾地盯着‘黎浮’，“这么多阴气，怕是害了不少女子吧？”
“这些都不过供奉冥王的手段罢了。”小鬼对此十分不屑。
又一次听到了冥王的名号，我轻轻眯起眼睛。
早在第一次与那男人交手时，我便知道他供奉冥王了。
但具体是为了什么，我已记不大清楚了。
“那么，用冥王阴物来保存那女子的尸体，也是供奉冥王的手段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