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见‘黎浮’脸上的神色僵硬了一瞬，之后便发狠地回我：“这便不劳你一个将死之人费心了。”
黑气扑面而来，我往旁边草丛一扑，堪堪躲过。
可面对往后的几道气，我就没那么好运了。
它们擦伤了我的小臂，在皮肤上留下腐蚀的印记。
阴气入体，与我丹田中本就有的纯阴纠缠。
小鬼的阴气不过尔尔，我知道我的纯阴会更胜一筹。
但我如今体力已落得下风，也不得不速战速决了。
小鬼似乎也猜到了我的心思，它也从进攻变成了防守。我明白，它是想要耗掉我最后的体力。
等到那时候，再将我慢慢吞吃入腹也不算晚。
我清楚它的意图，它清楚我的所为。我们皆防备着对方，谁也不让谁落得好处。
但它有一点失算了。
朗朗望月打在它身上，它毫无察觉地与我斗着气。
就在这时，我速速念出驱鬼神咒，藏在我袖子中的纸人也都被分派出去。
它们身上的金光相映——那是我将绿珠中的阳气分了出去。
望月本就阴气极重，阳气不过是禁锢小鬼的手段。
尽管黎浮的阳气充足且有力，可我估计也不过能够禁锢它十几秒。
于是，我又以阴气掐诀打在它身上。
纯阴的阴气与那些混着杂质的阴气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我听到小鬼痛呼出声，身上那层属于黎浮的皮正不断灼烧。
没过多久，它就彻底剩下那副骨架了。
我看着它跪倒在地上。
“你居然还有这一招……卑鄙！”
原本的眼睛位置此刻空洞无物，但不知为何，我似乎能够看到那其中的含恨。
听到一只利用别人皮囊伤人的小鬼说这话，我只觉得一阵好笑。
“卑鄙？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小鬼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嘴上反而更加不饶人。
我没再理他，只是斜瞥着那云层越来越重的天空，自知时间愈发紧张了。
被人豢养的小鬼十分难得，我想收服它返回后看看能不能从它嘴里套出些什么话。
想到这里，我拿出了粗麻布包，一而再再而三地掐着法决。
但小鬼的形体不为我所动。
“死心吧，我与主人早已结了阴契。凭你这般三脚猫功夫是带不走我的。”
阴契，游魂野鬼与人所结之契。
结阴契的鬼魂需听从住人的吩咐，直到主人死为止；而主人也需要一直用生气或阳气供养鬼魂，直到主人死为止。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心头一紧。
是了，如果借了阴契，那我是不可能把它带走的。
想到这里，我便转念想要从这只小鬼嘴里先吊出什么来。
如今我体力还在恢复，打散它在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要是能够获得些有用的东西，那么此番倒也不算是白费了。
“你们家主人为什么要杀了我？你刚才又为什么要等到那时才向我下杀手？”说着，我察觉到了什么，声音也变冷了些，“难道，棺椁里那位先生所说的东西，就是你们需要的东西？”
骷髅什么也没说。
它没有脸皮，我自然也没法从它脸上得知答案。
可我有另外的法子。
我竖起双指轻轻晃动，混杂在它体中的纯阴之气便把它搅得喊出了声。
“说！你不说，我便不停止！”
纯阴之气入鬼体，便像是在人的肾中放入了几颗大石子。鬼体无法彻底排出阴气，也无法吞食消化，自然会闹得不行。
这些事情，是奶奶跟我说的。
我本以为到这步应该差不多了，可这小鬼相当有骨气，哪怕它疼得在地上大喊大叫都不愿意松口告诉我。
我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发现骷髅身上的黑气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沿着草丛的脉络便奔我而来。
若不是借着又拨云开雾的盈盈月光，我根本就无法看到这些黑气。
“诸法非法，诸相非相——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诛！”
我将气打在黑气之上，却不曾想黑气只缩了一下，就又朝我而来了。
它们速度比刚才更快，我也退得更快，直到草坪中所有植物的脉络都沾满了黑气，直到退无可退。
我被逼到了山洞口。
此时的骷髅也已脱离了纸人的禁锢，它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空洞深陷的眼眶竟能让我感受到它的怨念。
我狠咬舌尖让自己回过神，手指翻飞，正要再掐诀殊死搏斗之时，温厚的大掌轻轻抚到了我肩上。
处于紧绷状态的我一激灵，险些就要把法决打到身后人上了。
可在我看清那人样貌后，指尖的盈光便偃旗息鼓了。
“黎浮？”我骨碌地转着眼睛，我不信地问：“你真的是黎浮？”
他轻笑着看我，我瞧见了他眼中的心疼。
没等到他的回复，我有些不自在，正想追问时，他打了个响指。
草坪上的所有黑气兀自燃烧起来，它们逃不及也跑不掉。
满地的火光映在我眼中。
我想起了十五岁那年，棚湖村的漫天烟火。
那时也如今日一般，是个明月高悬的良夜。
我心中绑着的大石也不自觉落了地，不安的情绪瞬间消解。
现在在我身边的，是真的黎浮。
我想要问他可否安好，我想要问他见到了什么。可在看到那具有些呆的骷髅后，我便把心思按下了。
“它的阴气相当沉重，源源不绝。”我说，“该如何办才好？”
“你与它对战许久，所剩的体力与纯阴之气都不多，自然难以抑制。”黎浮寥寥几语便窥破了战局，“你且好好休息，让我来吧。”
话音刚落，我便见黎浮三步并两步走了上去。
骷髅似乎早已准备好应战，在黎浮距他还有一米时，突然生出的黑雾便将黎浮笼罩了进去。
我眉头紧皱，往前几步想要进去与黎浮并肩战斗，却见到了那点被绿色包裹的金光。
像是夜空中一颗奇异的星星。
我下意识看了看腕上的绿珠，见它没有异动，便也先压下自己参战的心思，在旁边安静等候了。
几分钟后，黑雾消散，再不见那具骷髅。
黎浮转过脸来，脸上的血珠沿下颌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