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也跟着哭了,想到当时的画面依然后怕不已,“阿姨,我们相信乔同学,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里,秦肃的手段我见识过,一般女生根本招架不了,我若不是……我也……”
安歌掏出雪白的手帕,轻轻帮乔母擦拭脸上的眼泪鼻涕。
乔母略略歉意地说:“抱歉,弄脏了你的手帕。”
安歌摇头。
乔母叹了口气,”我女儿也有一块这样的手帕,上面绣着樱桃小丸子……“她皱着眉,似想起极其不好的回忆,”那件事发生后,丽婗这孩子几度尝试自杀,她生无可恋我也活不下去,未防她自杀,我不得已才将她送进这所精神病院。”
安歌和罗伊沉默,乔家的情况她们事先了解过,乔丽婗是单亲家庭出身,父母离异,她自小随母亲长大,想必正是这样的原因,乔丽婗受到的伤害才超乎想像,现在,这个少女,被冠上了精神病人之名。
乔母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儿,又似略过她看着远处,“穿过这个花园往外走,是一个火化尸体的炉子,医院里的病人死后没人认领的,就在那儿火化……看着丽婗,我有时候想,等我不能照顾她了,或许,或许……她,她会不会也在那儿?”
安歌努力压制将要破胸而出的不适感,“恕我直言,为什么不报警?将罪犯绳之以法,彻底杜绝其对社会及他人造成的伤害,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乔母戒备地直起身子,疲惫的眸子里染上薄怒:“为什么要报警?我女儿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吗?你们还要将她的伤疤一次次揭开,不可以,绝对不行。”
罗伊和安歌相对无言,这家人所受的灾难,是她们无法感同身受的。
良久,安歌轻声说:“我们能和她说说话吗?”
片刻,乔母沉沉点头,浑浊的眼珠里,燃起一丝希望的曙光。
罗伊隔着窗看病房里的人,问:“你有什么办法?”
安歌淡淡摇头:“没有哦,不过,我相信你能带她走出噩梦。”
“我……”罗伊犹豫了,她该以何种立场站在那女生面前,该庆幸自己比她幸运?还是鼓励她早日走出阴霾融入社会,受到的伤害无法抹去,不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种恐惧,像刻在皮肤融入骨血,只要呼吸着,都是不安与疼痛。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若只是噩梦就好了……”
“我不想说丧气话,但她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你是比她幸运,像她这样大好韶华的女生,终日画地为牢守着这见方的土地作茧自缚等死,走不出去,她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安歌顿了顿,从包里掏出一小个自封袋,递给罗伊,指着身后的那扇门,“她应该和我们一样,拥有自己的人生,而现在这把钥匙,只有你有。”
罗伊讶:“这……?你怎么会有这个?!”
安歌:“嘉庆出国前给我的,很靠谱吧他?”
罗伊捏着手中的东西,心底有些东西释然了,是啊,不止是安歌他们,嘉庆也同样希望自己能够走出那场灾难。
她深吸口气敲开门,女孩有些莫名的看着她。
“小姐姐?你好漂亮。”她的脸颊红红的,定定的盯着罗伊神情透着淡淡羞怯。她赤着脚坐在床沿上,两只白皙的脚丫一晃一晃的,瘦削的手指撑着床边,细细的骨节分明可见,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空得不成样子,一头墨黑的长发很长很长,发尾有些微分叉,应是很久没剪了,两只眼睛很大,双眼皮很深,衬着她瘦得凹陷下去的脸颊……
罗伊仿佛看见一双巨大而无形的手,自她背后将她紧紧勒住。
她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罗伊一步一步缓缓走至女孩面前,蹲下,将自己的视线与之对视,“你也很漂亮。”
女孩似乎很不擅长与人交往,这句话以后她便不安地垂首,两根手指绞在一起,视线左躲右闪不敢与她对上。
罗伊:“我叫罗伊,你呢?”
女孩松了口气:“我叫乔丽婗,小姐姐你是来陪我玩的吗?不过我要先问问我妈妈,她不怎么喜欢我和别人见面的。”
罗伊:“是吗?那我下次再来陪你玩好不好?我一定会事先问过你妈妈的。”
乔丽婗喜笑颜开,重重点头:“嗯!那我们一起画画吧,妈妈前几天给我带了很多画纸,小姐姐教我画吧。”
“好。”
罗伊很细心的指导她一些素描的小技巧,然后自己执笔画了起来。
“你画的是什么?!你到底是谁?”一道干涩沙哑的声音突然划破空气,如异世的鬼魅直杀面门。
罗伊将那素描慢慢摆正,对着散着周身阴暗气息的乔丽婗说道:“秦肃,如你所见,他正是你的噩梦。”
“也是,我的。”
强硬撑起的世界被人硬生生撕裂扯开,乔丽婗突然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示人,她瑟缩到墙角,痛苦地抱着身体,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当时遭受的一幕幕非人对待。
罗伊将画纸丢到她面前,憋着气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正常一点:“这个人……这个变态,我、我也差点被他,被他……”她用力闭着眼,始终说不出口那几个字。
乔丽婗浑身颤抖不已,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光鲜的女生,有什么东西缓缓从眼角滑下来。
罗伊一手使劲抓着胸口的衣服,说:“你放心,没有人逼你作证,我也只是来看看你,本着同命相连的心情。”
乔丽婗将秦肃的画像一把扯碎往罗伊扔去,白色的碎片零星地飘散在空中,“你懂什么?!你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对弱者的同情吗?你滚出去,滚!!”
乔母和医生闻声赶来,乔母激动地将罗伊和安歌推搡出去,“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滚,快给我滚!”
罗伊任由他们拉扯,视线依然望着痛哭不已的乔丽婗,晓之以理:“秦肃被拘留了,强/奸未遂,证据不充分,也许只是拘留几个月就出来了,可能就这样逍遥法外,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受害者……”
“够了!”安歌冲上前,将周围人狠狠拨开,继续动之以情:“我家伊伊也是受害人,你们这样还有没有人性?乔阿姨,您难道愿意您的女儿一辈子被冠上精神病人之名吗?秦肃是她的灾难,而您才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始作俑者。”
罗伊趁机跑至乔丽婗跟前,将先前安歌给自己的自封袋迅速塞进她手中。
二人被赶出疗养院。
安歌拍拍屁股上的灰:“好人没做成反倒惹了一身腥。”
罗伊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依旧几分迷茫,不敢想,如若当时没有嘉庆,乔丽婗的命运会不会是她今后生活的写照?
安歌似有所触,上前拥住她:“你不会是她,她也不会是你,该怎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走吧。”
恢复平静的乔丽婗将自己一人锁在病房里,手中捏着一截被烧得只剩一脚的残页,烧得发黄的纸张四周已被烧成焦黑色,正中间的位置,是一个用红笔勾画的数字“79”,旁边是被烧得几乎看不清的几个清秀的小字,高三一班,罗伊。
很久很久以后,安歌在乔丽婗的婚礼上,问乔母:“阿姨,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您把乔同学保护得很好,当时为什么……?”愿意让她们去打扰丽婗。
乔母望着自圣洁白光中缓步踱来的新娘泪如雨下,她说:“我是一个母亲啊……”
是啊,母亲总有老去的一天,纵然有苦厄与灾难,她总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幸福,哪怕那份幸福很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