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成做这一切尽管都是为了张氏，可实在是有些迂腐。
“你娘辛苦浣衣，留下一身的伤病，供你读书考取功名，你甘心就这么被这个东西给毁了？”
洛玉成缓缓闭了闭眼。
他其实并没有傻到愿意用七十两就买断自己的前程。
不过是因为看在同乡的缘故，所以放松了警惕。
俞敏见状，出声道，“好在这件事算是也有个交代了，回头叫……”
“交代什么？”李玄夜转身道，“这作弊是不是他自己愿意做的？谁逼他了？人家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俞敏一时说不上话来。
不知道李玄夜这唱的是哪一出。
其实有了这个人证之后，往上面说的话，就有回旋的余地了，很多事情只要李玄夜上一道折子到皇上跟前说清楚了，证据交上去了，这事情也并不是多么的难办。
“明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死了，你这辈子就注定当个废物吧。你不是爱管闲事么？现在好了，有大把的时间去管闲事，今后你娘也不必对你还抱有什么期待了，这次安安心心承认自己的儿子前程尽毁就行了。”
说完，李玄夜一挥衣袖，扭头就走，没有搭理他半分。
俞敏看了一眼傻在原地的洛玉成，赶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下官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废了这么大的劲儿，结果到了最后收服此人的时候却放弃了。
李玄夜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严肃和气愤，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这个人为人过于软弱，没用的善良太多了。非得要他跌进低到不能再低的谷底，尝尽苦到不能再苦的现实，他才能看清楚人性、世情。做官要是看不懂这个，趁早别进去送命。”
俞敏跟在其后，似有所思。
“暗中叫人看着，好好磨磨他的心性。要是他有所改变，并且没有意志消沉的话，再带他来见我。若是沦为废人，就随他去。”
年少成名，这个少年比起旁人，经历了太少的谩骂和诋毁。
即使是在后来遭受了人生的挫折，可是他也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误，甚至内心深处大概还为自己的大义而感到感动。
愚蠢至极。
这样简单陷阱，但凡他肯动点脑子，早就查清楚了，也不会白白浪费这几年的光阴。
死读书，还不如不读书。
“不过，这些事还是要叫张氏知道。”李玄夜停下来，回头看着俞敏，“派人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与张氏说上一说，还有……这洛玉成的前程。”
俞敏点点头，“我就叫人去办。”
这洛玉成再次被踢出官府的消息传遍城内外的那天，张氏也登门了。
不过张氏这次是乔装打扮而来，穿着一身丫鬟的打扮，看上去很难将她与何氏二少奶奶的身份给联系起来。
张氏看着十分的憔悴，眼睛下面一圈的乌青，比之前见老了四五岁。
李玄夜亲手将一盅热茶放在张氏的面前，后者也只是淡淡地看了李玄夜一眼，眼睛里一片死寂。
李玄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要是来这里给我摆脸子看的话，倒是也不必，回你府上，有的是下人给你折腾撒气，没必要来我这里。”
张氏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讥讽。
“我们这样的人，在寻常人眼中可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投胎，可在你们这些真正的权贵眼里，算得上什么？只怕是棋子都算不上。”
“有时候想，索性不如当个寻常的穷苦百姓，除了命什么都没有，反倒也不好叫人拿捏。不像我们，处处都是叫人拿捏威胁的东西，可临了，算算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落下。”
“真是悲哀。”
李玄夜捏着茶盖，闻言抬起头道，“你这就是好人惯得，回头把你丢进难民堆里，饿几天就知道舒服了。”
张氏本想长篇大论一番，可不想一开口就被李玄夜给顶了回去。
李玄夜也看透了张氏的心思，冷然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在我眼里看来，你们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可怜的。”
“你是权贵，你是男人，自然不懂我们的可悲。”
“我问你，你有什么可悲的？顶级的身世，顶级的样貌，人人求而不得的东西，你到底有什么可抱怨的。”
“可我身为女子，到最后还是逼不得已为家族牺牲。嫁给何其芳，难道是我求来的不成？”
“离开家族，私奔前程的，不是没有，你不是也没有这么做？你一方面不敢离开家族的庇护，一方面又不愿意为了家族牺牲，现在说自己两难？”
“我问你，就算是你当年屈从于何其芳不是你本意，可后来呢？你在何家一步步委曲求全，坑害别人，难道也是何其芳用命逼你的？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得到何其芳的庇护？”
“我只是为了活着，有什么错！”
张氏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们人人都说是我错了，可我都是逼不得已啊！我嫁过来，我难道不要过日子吗？！何其芳一人独大，我不依靠他，难道要洛玉成吗？！”
“你可以依靠，可你依靠得住了吗？你不能改变的东西，你一直去怨怪，你能改变的东西却一成不变，成了今天的样子，你当真什么错都没有？”
“你究竟要说什么？”
李玄夜道，“很简单，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我告诉你，我可以帮你，可你迟迟不愿意迈出那一步，所以我来逼你一把。我也明确告诉你，你可以选择继续这样，但是之后，可不要一味地抱怨环境了。”
张氏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李玄夜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前些日子，你那个弟弟被你父亲送去了京城谋了一个不错的差事，听说还另娶了两房姨太太，过得也极好。你这个女儿，几年没有回娘家看过了？门口的看守，见到你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来你。”
张氏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
“你不必刺激我，我什么都清楚。也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