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缓缓坐了下来，伸手摸上自己衣服上的盘口，随后一颗一颗地解开。
李玄夜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看，见她把外衫脱下来之后，又开始解里面的小裳，最终在小裳内的夹层里，取出来一本账本。
张氏将账本拿在手里，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抚摸着，带着一种决然。
“你不就是想要找到何其芳的把柄么，绕来绕去，你倒是不如直接威胁我来的简单一些。”
张氏笑着将账本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左不过，我们这样的人，不就是别人吆五喝六，随意指挥的一条狗么。”
赵启看了一眼，将账本拿起来，递给了李玄夜。
后者翻开，随意看了看，挑眉道，“这账本是真的吗？”
“上面一笔笔都是何其芳手下死了的那个管家亲手记录的，笔迹可以查证。”
李玄夜想到了之前何家老二出事的时候那个畏罪自戕的管家。
李玄夜命人将账本收起。
张氏抬眼，望向李玄夜。
“洛玉成的前程……你还是有办法的，对吧？”
“我以为，你会想要求我让你跟他走。”李玄夜说。
“我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了。其实你说的是对的，很多时候，我并不是没有办法反抗，可是我反抗不了。我明知道是什么在束缚着我，可我也没有办法挣脱这种束缚。家族两个字，困住的，不是我的身，而是心。”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我读过的那些圣贤书，竟然成了绑住我的绳索。人心，靠银钱收买是那么的不可靠，可读书，却可以困死大批的有志之士，包括我这样的一个可怜的女人。”
张氏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明白，何氏命不久矣。就算没有你，他也该到头了。何氏内部已经是千疮百孔。可，我总觉得，这最后一击，不该由我来。可结果，还是由我来做了。”
张氏说完，转过身，一言不发地默默走了出去。
夕阳之下，背影看上去十分的单薄和凄凉。
赵启看着张氏离开，也不由得叹气。
“说起来，她也真的是无可奈何。一个女子，到底是不容易的。”
“你是觉得，我刚才的话有些过了？”李玄夜扫了赵启一眼。
“奴才只是觉得她可怜。”
“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人要是没有办法改变环境，要么就认命，要么就拼劲一条命，争取一切可以利用和改变的，奋力挣扎。我这么说，无非是点醒她，这样既不敢反抗，又不觉得命运不公，最后只是苦自己，苦身边人而已。”
“人要自救，第一步就是认清。”
李玄夜拿起桌上的账本，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起来。
三天后。
月明星稀，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澄黄之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色。
李玄夜仰头望着天空，心里默默计算着时辰。
算起来，该回来了。
思绪刚刚飘散至此，便听见外头传来赵启的声音。
“主子，人抓回来了。”
“去看看。”
李玄夜快步走至前堂，里头，何其芳被捆得像是一头猪。
见到李玄夜进来，何其芳眼神凶狠，凶相毕露。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我敢叫人直接抓你，自然是有了你要命的证据。”
何其芳冷笑，“不就是那个贱货么，她倒是有本事，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收买了这么多身边人。”
李玄夜说道，“她比你聪明，知道悬崖勒马。你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这个觉悟。”
何其芳笑容越发的阴冷，带着嘲讽之色。
“你能给我活命的机会？”
“我一直都在给你活命的机会，想要你命的人，另有其人吧？”
李玄夜上前，蹲在何其芳的面前。
“其实，你也清楚，你不过就是一颗很小很小的棋子，你活着或是不活着，并没有很多人在乎。你要学会自己救自己。”
两人眼神交汇，何其芳定定地看着李玄夜，后者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叫人捉摸不透。
“你是说，太子给……”
“太子爷来了！”
何其芳的话被下人报门的声音给堵了回去。
李玄夜意外地抬头，见太子带着一帮人直接闯了进来。
“哟，来的可真是巧啊。”太子快步而来，一身的风土味道。
一屋子的人瞬间跪在了地上请安，只剩下了李玄夜一人站着。
两人对视，太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李玄夜拳头攥紧，缓缓弯了下腰。
“见过太子爷。”
“都是一家人，多礼做什么。”
太子上前，越过李玄夜，并没有扶他，而是直接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上。
“本来只是路过过来瞧瞧你身子养的怎么样了，却不想你这里今天这么热闹？”
太子弯了弯腰，看向跪在地上的何其芳。
他仔细地打量着，像是在认真的辨认，许久他指着何其芳道。
“这不是，何掌柜的吗？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得罪咱们九驸马了？”
“太子爷居然认识这小小水泽城中的一个掌柜？”
“皇上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我自然也不能当一个坐在东宫里什么都不知道的睁眼瞎吧？况且，何掌柜的身份可不一般，手里握着江南一带的丝绸生意，就是皇上也提过几次。”
“之前皇上还说，这何掌柜的大儿子读书颇有些门道，将来科举是有望的。”
李玄夜的脸色微变。
太子微笑着端起茶盅吃了一口茶，继续不急不慢地说道，“不过不知道这是犯了什么事？竟然大半夜的在驸马的府邸动用私刑？”
何其芳闻言，立刻跪着上前，连连在太子面前磕头。
“太子爷，小人冤枉！”
“冤枉？”太子轻笑着，并没有看李玄夜，而是继续盯着何其芳说道，“我可是知道，我这个九驸马最是拿得正的，手上要是没有实打实的把握，是绝对不会轻易有所动作的。你说冤枉？我可是不信啊。”
“何掌柜的，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冤枉？”李玄夜手里提着的，正是何其芳的铺子里的账本册。
何其芳开口道，“小人愿意接受朝廷的调查！就算是死也不受这份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