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上面的油漆已经褪色，门口衰草连天，就连台阶上的青苔都已铺成了深绿色。
一看就是已经许久没有人来清理打扫了。
“阿娘，阿娘！要推高一点，再高一点！”
稚嫩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这声音干净清澈，是一种含着生命力的声音，与眼前枯败的景象格格不入，一瞬间竟让人生出一种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觉来。
李玄夜上前推开大门，声音惊动了里头正在荡秋千的母子。
女人穿着十分的简单，头上插着一支银簪子，样貌倒是十分的美丽，可身上却总有一种沧桑感，与其身上的锦衣华服有些不甚相配。
这小孩子身上穿的也是上好的锦缎。
李玄夜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锦缎出自何氏织造坊。
女人见到李玄夜身后带着的人，立刻蹲下来将孩子抱紧。
“你们要干什么？”
李玄夜见状，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赵启有些不放心，“我还是跟着主子吧。”
“这孤儿寡母，能有什么事。你在外面候着就行。”
赵启看了一眼这女人的手指，手上茧子十分的醒目。
“主子，这人有些不对劲。”
“我心里有数，出去候着就是。”
见状，赵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人退出府门外等候。
见到李玄夜此举，女人看着才放松了一些，可眉眼之间仍旧是深深的防备与害怕。
李玄夜斜眼观察着女人怀里的小孩子。
不过才三四岁的样子，说话尚且有些不清晰。
“他是……何掌柜的孙子？”
女人犹豫了片刻，随即点点头。
“你是公爹的朋友吗？”
“算是。”
李玄夜走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来，看看周围。
这里除了这娘俩没有安排任何人，甚至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公爹是不是出事了？”女人又问。
李玄夜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你好好的不在何府呆着，怎么带着这么一个小娃娃到老宅里，还不带个人伺候。”
女人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公爹前段时间忽然将这孩子抱走，没过一会儿又命人将我带上马车，送到这里以后，宅子里除了这孩子，什么人也没有。”
“公爹一声不吭，也不说明原因，只说不到时候我们不能离开离开这里。”
“可是也没有具体说是什么时候。是以我们母子二人也不敢走，只能老实呆着。”
“你们吃喝也不出府吗？”李玄夜问。
女人点点头，“府上备足了粮食和水米，银钱也有不少，可我不敢出去置办东西，只能这么凑合过着。”
这样大的阵势，就算是没有说明其中的危险利害，女人也不敢再贸然行动了。
“阿娘——”
怀中的孩子有些害怕地看着李玄夜，不住地往女人的怀里拱。
李玄夜注意到，这孩子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颇大的玉锁。
看着成色很新，没有用久了的玉石那种陈旧感。
李玄夜指着那孩子说道，“我能看看这玉锁吗？”
女人闻言点点头，哄着孩子将玉锁取下来，小心翼翼地交到了李玄夜的手里。
“这是公爹新给的玉锁，这次出来这孩子脖子上才带着。”
李玄夜拿在手里，见这玉锁背后有咯手的纹路。
他刚看了一眼这背后的图案，大门就被人给一脚踹开了。
巨大的声响吓得院中的孩子和女人一惊，孩子顿时大哭起来，模样十分的可怜。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总督赵宏。
赵宏见到李玄夜在这里似乎并不惊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赵宏便立刻下令，着人将这母子俩给抓了起来。
李玄夜将手里的玉锁收进手心，看向赵宏。
“赵大人消息是真的灵通啊，我前脚进门，你后脚就跟上来了。”
赵宏朝李玄夜微微作揖。
“驸马爷，下官并不知道驸马爷在此，只不过是奉命到此处来办理公事。”
“奉命？那我就要问问，赵大人遵照的是谁的命令？这两人又犯了什么错？”
赵宏凌然道，“依照的是刑部的命令。何岚在京城涉嫌行贿官员，买官卖官，手下刁奴行事凶恶，还涉及几起认命官司。前几日被人一纸诉状告了上去，朝廷下旨要严查，他这妻儿自然也不能放过。”
何岚便是何其芳的儿子。
也就是太子在最后暗示何其芳在京城读书的那位。
“驸马爷如今还要阻拦吗？”
李玄夜敛眉，“既然赵大人是遵照朝廷的命令，谁又敢说什么呢？赵大人请便。”
赵宏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李玄夜会拼命保下这母子两个，甚至将说辞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不想李玄夜竟然这么痛快。
痛快得有些不正常。
面对赵宏疑惑的眼神，李玄夜眯眼反问，“怎么，看赵大人这意思，是要将我也抓走？”
赵宏心头忽然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从上次在何府之后，赵宏看到李玄夜总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那是一种宦海沉浮多年沉淀下来的察觉危险的直觉。
赵宏微微低了低头。
“下官不敢。”
此刻的赵宏看待李玄夜，完全就是官员面见驸马时的态度，陪着十足的小心。
“既然如此，赵大人公事繁忙，在下也就不打扰了。”
说完李玄夜径直起身，经过这女人的时候，李玄夜的裤脚忽然被人拉住。
他低头，见女人的手死死地拽着李玄夜。
女人抬头，眼中蓄满了泪水。
“求求大人。”
李玄夜垂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玉锁，看向那一旁天真无辜的孩子，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你嫁错了人，受牵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赵大人依令办事，我救不了你。”
收回手的瞬间，李玄夜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女人的手心。
女人愣了一下，抬头直直地看着李玄夜。
随后后撤一些，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多谢。”
赵宏眯眼看着李玄夜，见他正常起身，快步出了府门，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大人，咱们还要搜院吗？”
赵宏看了一眼这破败不堪的院子，随后摇摇头。
“早些回去交差，免得夜长梦多。”
这破院子也搜不出来什么，带走这两个人才是最要紧的。
李玄夜走后，赵宏也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
何氏老宅再次恢复以往的平静，就像是从来没有被外人打扰过一样。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夜色中，李玄夜的脸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