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辩题一出，下面的一些读书人脸上的神色都是一变，反倒是这些看热闹的穷苦百姓以是一副看乐子、听鼓响的模样，完全不知道这样的辩题与他们有多少关系。
“这天地坛的辩题都是谁来出的？”李玄夜问。
夏目低声说道，“一般来说，都是由在上一届天地坛中取得第一的人来写几个辩题，然后交给皇上，由皇上从这中间选一个出来。”
拓跋玉。
李玄夜脑子里回想起之前在王府看到的那个狂放不羁的三皇子，眼中难得闪过几抹意外的神色。
这个辩题丢出来之后，没有预想的一拥而上，像是之前的天地坛一样，不少怀揣着抱负的学子渴望被众人看到自己的才学。
天地坛上安静的有些诡异，起初下面看热闹的人还在垫着脚四处观望，一脸期待地寻找这个第一个登上台子的人。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下面的人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这怎么还没有人上去啊？”
“不是说要辩论么，怎么都不说话了。”
“不是都不会吧，难道现在都是一些假书生了。”
……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了那些书生打扮的人。
此刻这些人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方才的踌躇满志，有的只是一脸的窘迫。
李玄夜知道，这帮人不是不想上去，而是不敢。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
天地坛，虽说是检验自己的平生所学，畅所欲言，可这样的辩题，还是要琢磨出题人的心思，也就是皇帝的心思的。
皇帝抛出来这个辩题肯定是有深意的，这些学子不敢贸然上前，也是常理。
“可是他们不敢说藏富于民，难道还不能说藏富于国么？”朱妍也看出这些人的窘迫，有些不理解。
再怎么样这台子上也该有一个人才对，只不过是论证“藏富于民”的那个人有些难受罢了。
“这恰恰说明，这些学子都很聪明也很谨慎。”李玄夜解释道，“如果皇帝的意思是要大家说藏富于国的话，这个辩题其实就没有意义了，因为注定了对面是不会有人出现的。”
“那么天地坛就会陷入一个没有办法开始的尴尬局面之中，显然，这应该不会是皇帝的本意。”
“那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想要他们论证藏富于民，为百姓民生说话？”朱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这样的话对崇横的皇帝有什么好处啊，只会让人心动荡不稳，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旁的朱妍不懂，可是她长期身处上位，自然能够第一时间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思考问题。
她深刻的知道，上位者的财富来自于对下层百姓的剥削，要是把这个打破了，那些苦谁来吃？他们子孙后代的财富谁来提供？
“之前夏目不是说过么，崇横有钱，但是不在皇帝的手里。”
李玄夜一句话，点醒了朱妍。
两人目光交汇，朱妍恍然大悟。
“皇上这是要逼着天下士子开口，以百姓之名向崇横的世家发难？”
李玄夜淡淡地说道：“从世家的手里夺财难，但是从百姓的手里夺财可就简单了。”
“自古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为百姓谋财，得尽天下民心。人心向背就是这样，一个人不重要，两个人也不重要，可若是人多了，这人心的力量就不得不被放置到博弈台上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了。”
还有什么能比这天地坛更好叫天下人都听见这振聋发聩的呼声的呢？
只不过，他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
第一要保证这站在藏富于民的立场上的人要足够的有才学，能够真正将皇帝的这层意思说明白，说透彻，还要说的叫老百姓能够听懂。
第二，老百姓一旦觉醒，之后再收拾也是一个麻烦。
好比走出大山是一样的，要是一直在山里没有见过外面的繁华，是可以忍受这穷苦的一生的，但是你一旦开拓了自己的视野和思想，再叫他回到这大山里可就是很难受了。
思想动乱对于崇横来说也是目前很承受的一个东西。
看来这崇横的皇帝跟世家的矛盾比大盛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猜，这最终走上辩台的人，大概都是朝廷的人。”
李玄夜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走了上去。
“再下蒋进一，斗胆上前一言。”
出题人退后，将高台交给了这个人。
“我认为，财富应该收归于国家的手中，收归于朝廷的手里……”
李玄夜听着这人的话，一开始还以为是寻常的论调，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说着说着，将话题引导了世家的手里。
“如今我崇横的银子都在何处？我认为，三处。商帮、世家、荣国公。”
此话一出，下面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就连朱妍也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对劲。
“商帮、世家、荣国公，这不是都是一个人么？”
荣国公是四大世家之首，商帮背后最大的倚仗也是荣国公，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人几乎就是在指着荣国公的鼻子骂了。
李玄夜的嘴角勾起。
“有意思，我以为这藏富于国是给藏富于民设置一个对立面，所谓，欲扬先抑，没想到，真正的题眼从现在就开始点了。”
这个人将国和世家分开了，没有站在传统的朝廷和百姓的对立面来讲，而是将国拆分成了世家和皇室，从而巧妙的以财出发，论崇横的权势划分中存在的问题，这样既没有把话点破，也没有偏题，还把其中的意思也说明了，倒是十分的巧妙。
只不过，他这样可是等于直接向世家发难了，这个人以后的前途不知道会怎么样。
只怕是最终也只会成为皇室和世家斗争的一个牺牲品了。
正在李玄夜出神的功夫，一旁的夏目却眉头紧皱。
多年来执行任务积攒下来的对周围环境变化的一种警惕性和直觉让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的靠近。
他余光看向四周，发现在自己的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大多都是一些强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