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云穆领着云清语去了祠堂。
云清语按照惯例给祖先们的牌位上香磕头,正要起身时,云穆却捧着一尊牌位从后面走了出来。
“磕头。”
看着那尊牌位凝住呼吸,云清语跪直了腰板,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语儿,我们的女儿长大了,你如果在天有灵,能够看见,应该也会很欣慰吧?她甚至还想着你的死不是意外,要为你报仇了。”
云穆抱着牌位,在云清语身边盘腿坐了下来,云清语只能瞧见那牌位写的云穆之妻,却不见名字。
云清语则屏住呼吸,认真听他往下说。
“不错,她的死不是意外。昔日她的身体很好,即便一路的颠沛流离损伤她的身子,也至于造成难产。”
云清语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云穆会因此改变想法,不告诉自己。
“若非为我以身渡毒,损坏根基,又何至于要拿命生下孩子。”云穆将头靠在灵位上,眼中一片湿润,带着无尽的悔意,“都是我的错……”
云清语愣在原地,她没想到,真相是这样,可祖母那里呢?祖母以为她是柳芸的孩子,没有理由会欺骗她。
“祖母知道,阿娘有身孕吗?”
云穆不曾有半点惊讶,只是压下心中悲戚,淡然开口,“你果然以为是她。”
“爹爹,女儿……”云清语动了动嘴唇,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云穆也没期望能得到回答,自顾自道:“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
“即便是知道,也是在你娘死后,我同她争执,提及了此事。”
云清语沉默片刻,或许死胎这话,就是云穆这里提及,故意所言吧?
云清语正了神色,轻轻抱住云穆,也抱紧母亲的牌位。
“爹爹,对不起,女儿糊涂,竟是想岔了去。”
父女俩静静在这一处感受着悲伤,浑然不知门外有人以极好的轻功离开。
第二日,云清语依例去给柳芸请安。柳芸与她本就相看两相厌,行礼后草草推说身体不适让她离开,出来时迎面碰见了云清瑾。
经过徐书昀的事情,看见云清语时,云清瑾虽然还是不愿说话,却没再冷眼相待,只是淡淡点头,随即朝着屋子迈去。
云清语无奈摇头,随即回了自己的院子,云清琳和云清茉已经等候多时,见她回来,起身迎接。柳芸不愿看见她们,因而早早就免了两人的请安,也将两个姨娘的安一并免了。
“长姐昨日回来,今日这般早便要去请安,她真是没安好心。”云清琳忍不住小声埋怨。
云清语笑着,她自是知道云清琳为何这般生气。
君落衍与君落衡已经撕破脸,云清琳虽然还未与君落衍有正式身份,但也是迟早的事。君落衡如今水涨船高,君落衍也自然会受到排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柳芸如今身份也回来了,云清琳自然免不了要受一番冷嘲热讽和苛待。
“长姐,您走了不足一月,这府里乃至整个靖城都变了样。接下来……长姐可不能再去散心了。”云清茉说话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回想起曾经,云清茉还是那个天真无邪却聪慧的孩子,云清语在心中摇头。
“如今回来,若是不出意外,自然不会再走。”再要离开,这靖城只怕直接就变天。
当然,她这次,也的确抱了让皇室变天的想法回来。只是下个月春猎,栎国不能在这个时候有变动,顾全大局,她还不能动。准备了这样久,她也不在乎多等两个月。
云清茉如释重负地点点头,乖巧地没有再吭声。
云清琳因为身在局中,且因着和君落衍走得近的缘故,先前享受了一阵子追捧,心飘了不少,此刻反而沉不住气,“长姐,夫人拿回掌家权后,对我等处处为难,知道夏姨娘清高,不会认错,便设计让她与父亲生了嫌隙。”
“又以管家不周罚了夏姨娘的月例,又说我姨娘泡的茶不好喝,行为处事不像良妾,硬生生让她去学礼仪,一大清早便跪在那院子里,晚上又要抄写佛经……”
等着云清茉吭声,云清语故意垂眸,不紧不慢喝着茶。
“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云清琳早已积了一肚子苦水,此刻不敢不顾便对着两人说了出来。
见状,云清语不动声色看了云清茉一眼,却见她握紧了茶杯,还是没有说话。
“四妹可有什么想说的?”
闻言,云清茉惊讶抬眸,在云清语的注视下摇头,但云清语却没有丝毫要放过她的意思,只能压下心中慌乱,斟酌着用词开口,“夫人的做法的确与从前不大相同,虽不知是为何,但她没有将手伸到长姐这里,只要长姐还在,想来她也不会对我们下死手的。”
云清琳撇撇嘴,“只怕因为长姐在,她才更想对我们下死手吧?”
“三姐。”云清茉眼中有些许惊讶,轻声唤住她。
云清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说出的话也收不回来,便又补了一句,“长姐,只是近来她折磨我姨娘太苦,才忍不住心中怨艾,还请长姐出面救救姨娘。”
云清茉欲言又止,却还是化作一声叹息,藏在茶水中落回腹中。
“她如今风头正盛,就如太孙殿下一般,我如今也只能避着她。”在两人希冀的目光下,云清语面露难色。
“长姐,你如今是陛下亲赐的县主,又正得圣宠,还是南王殿下的未婚妻,父亲也对你这般宠爱,你哪怕说上一句,父亲必然是会听的。”云清琳忍不住出声,隐隐透露着责怪。
听见“圣宠”二字,云清语微微蹙眉。
见状,云清茉忙拉了拉云清琳的衣服,对着她使眼色。
“三妹这话还是不要乱说,若是被人听见传了出去,兴许会和之前我倒在大哥门前一般,被说成是有私情。”云清语的声音没有起伏,但熟知她的人已经知道她生气了。云清琳也是一时情急,此刻若是再意识不到她的怒意,就真的白白察言观色这么多年。
“长姐,我、我不是故意的。”当初圣旨下来时,她就看出来云清语不喜欢这门婚事,如今提起,真是在阎王身上拔毛。
“她若真要动手,也会对着我,既然她还能对着我笑眼相待,必然没有做好准备,你们的姨娘她也不会动。回去吧。”说着,云清语已经开始揉着眉心。
云清琳不死心,但瞧见云清语是真的打定主意不管她们,还是被云清茉拉离了芳华院。
“长姐怎么能这样呢?”云清琳怎么也想不明白,长姐不像是一个会委曲求全的人,去散心了半个多月,怎么就变得这样胆小怕事?
“三姐,,你我还有两位姨娘受罚,多少和长姐也脱不了干系,她心里也不会比我们好受,咱们要理解她。”
是啊,姨娘受罚,和云清语也脱不了关系,可云清语如今反而为了自保,对她们不管不顾,这是要舍弃他们吗?
云清琳心中更加难受,“四妹,你不要说了,她为了自己舍弃我们,就当我认错了这个姐姐,站错了边!”
云清茉一愣,眼底划过一丝窃喜,忙拉住云清琳,“三姐,你这是说什么胡话?长姐不会不管我们,她只是如今自身都难保,南王殿下受冷落,太孙殿下受宠,连带着二姐姐也水涨船高,便是父亲也不得不受制于人,更何况长姐呢?”
云清琳一愣,随即也意识到云清语的处境,她都如此,那自己和姨娘的处境岂不是更……
见云清琳开始深思,云清茉故作惋惜叹了声气,“若要重新在夫人手里活下来,只怕是艰难。”
“但是三姐,如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说罢,云清茉便转身离开。
看着云清茉的身影,云清琳犹豫着,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前脚走后,云清语后脚便派人拿了药给莲姨娘送了去。
“小姐,她们在路上发生了争执,但后来不知说了什么,四小姐走了,三小姐也追了上去。她们两人一起进了落梅院,随后拿了一个瓶子出来,应当是夏姨娘制的伤药。”红晨低声道。
云清语点头,“药送去了吗?”
绿澜出现在红晨身边,“送去了,莲姨娘没看见我,但是进屋瞧见药的时候,说‘谢谢大小姐’。”
云清语颔首,相信云清琳看见那药时,能够明白自己的用意。
“小姐,奴婢……”
“日后别再称奴婢了。”云清语轻声打断。
“是。”红晨与绿澜对视一眼,低头应下。
“小姐,我瞧着,那个四小姐不是个安分的。原来只以为她只是因为眼红您和三小姐的亲事,一时鬼迷心窍。如今看着,却怎么都觉得她像是有备而来,只怕留下是个祸患,会威胁到您。”
云清语轻笑着,手中制药不停。
红晨只以为她是不好动手,又压下嗓子,“小姐,不若告知公子,您不好出面,他却可以。正好靖中近来不太平,届时只推在那贼人身上,也就一了百了。”
见红晨又露出跃跃欲试要杀人的喜悦,云清语不由得敲她的脑袋,“我那日怎么看上你这么个整天想着打打杀杀的丫头?”
红晨忙捂住额头,故意作出痛苦是神色,“小姐,疼。”
“疼你不长记性?她就待在这府中,且不说府中近来防卫更加严密,假使那采花贼能随意入府,又悄无声息杀了人离开,有我这个‘靖城第一美人’在,他却去选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女,不觉得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