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文帝自君南绝幼时便一直多有呵护,可以说君南绝是栎文帝一手培养长大的。
也因此,栎文帝对君南绝有着其他人没有的信任包容。
但此刻君南绝的问题实在太过敏锐,即便是皇帝本人不猜疑,可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拿来做文章,君南绝少不得要吃一通弹劾。
君南绝自然知道被怀疑了会是什么罪名,但此刻唯有拿到祖父的行踪记录,才能仔细盘查,顺藤摸瓜发现谁将祖父身体之事散播了出去,并且又散播给了哪些人。
云清语的话那般笃定,着实令他不安,总觉得不久的未来会发生什么大事。
一旁伺候的太监都脸色微变,正欲提醒君南绝收敛,栎文帝却已经点了头,“王仁,去拿行止录来,记住,要秘而不宣。”
栎文帝的心思摆明了护着君南绝,王仁这才安了心。
“嗻。”
“祖父,您不问孙儿,要来做何用吗?”祖父对他总是无比的信任和包容,也正因如此,君南绝才敢堂而皇之讨要行止录。
栎文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的豁然,“祖父问与否,和孙儿你回答与否有何关联啊?”
君南绝恭敬拱手,“祖父明察,这件事颇有些严重,待孙儿查出消息,再一并向您禀报。”
“好,尽管顺着自己的想法去便是,祖父等你好消息。”
君南绝点头,斟酌着如何开口询问第二件事。
“祖父,太孙与太师嫡长女,您是真的要赐婚他们二人吗?”
闻言,栎文帝笑了,打趣道,“看上云家那丫头了?”
君南绝似乎并未听见他的话,只是盯着栎文帝,“孙儿只是在想,祖父为何无缘无故便要赐婚于他们?”
“真想知道?”慢悠悠地喝着茶,栎文帝的目光却悄悄关注着君南绝的神态。
“还请祖父明示。”君南绝依旧不卑不亢,似乎只是例行公事,但他的内心深处却有着些许惴惴不安。
“其实吧……”栎文帝故意支支吾吾,但看着君南绝面色如常,便一下子没了生趣,“两家婚事在太师府主母生产之际便已经定了口头诺言,虽是你祖母之言,但朕也应允了。”
君南绝点点头,原来如此,天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而当初定口头承诺的原因,或许只有祖母和云太师知晓了。
“南儿,你对那云府嫡长女果真没有兴趣?”栎文帝依旧抓住关心的问题不放。
君南绝几乎是立刻摇头:“祖父,孙儿与这云家小姐没有交集,又如何能有心思?”
“其实,你若真有意思,她也未必是你八弟的媳妇。”这番话,栎文帝故意说的神秘兮兮,却让取了行止录来的王仁心中一惊。
栎文帝虽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老顽童模样,却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这话说出来,暗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等君南绝思考,栎文帝笑道:“朕的圣旨,可以为你缓些日子。”说着,便大手一挥,躺了下来,不再看君南绝,“行了,把东西藏好,回去吧。”
君南绝刚想拒绝,但云清语晚上痛哭的模样不知怎的跳入脑海,鬼使神差地没有一口回绝。
“孙儿先行告退。”
“王仁,送送他。”
“嗻。”
待王公公回来,栎文帝才出声,语气颇有些落寞,“王仁,你说朕是不是太着急了?”
“不怨陛下着急。三皇孙殿下今年便要二十一岁了,却迟迟无妻无妾,坊间传闻亦如此之盛,陛下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王仁,你说南儿他……不会真的是……”断袖。
栎文帝欲言又止,那几个字到了嘴边却极难说出口。
“陛下许是多虑了。”
“你可别以为朕老糊涂所以蒙骗朕啊。”栎文帝坐了起来,看着王仁,虽满脸平和,眼中却暗藏锐利。
王仁面色不变,似没察觉到他的犀利,“陛下,老奴以为,三皇孙殿下,似对云家大小姐有些不同。”
“果真这样认为?”
“老奴哪敢哄骗陛下,”王仁恭敬拱手,“陛下慧眼,只怕早已洞悉。”
栎文帝笑了,随即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王仁自栎文帝为太子时便一路跟随,几乎是打拼出来的感情,两人有着不言而喻的默契。
从前,栎文帝为了栎国上下劳心劳力,如今老了还要为栎国的未来谋一位明君,眼下的人选又几乎都是死路,这才硬撑着没有退位。
因为知道栎文帝的心思,也知道局面无法破解,此刻看着栎文帝愈发瘦削的身影,王仁无比心疼。
“陛下,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若放宽心,顺其自然。”王仁知道栎文帝在忧心何事,可他更在意栎文帝的身体。现如今太子监国,栎文帝许多事情只需看一眼无需多虑,正应当借此机会好好养着。
“王仁,你说朕,是不是该退位了。”
栎文帝忽地说出一句,王仁不由得跪了下来,面色颇有些悲戚,“陛下……”
王仁正要说话,栎文帝却又笑着摆手,“罢了,朕累了,要休息,你下去吧。”
“嗻。”王仁有心无力,只得默然退至一旁。
傍晚,云清语正在研读账本,便有一人悄然而至。
一旁研墨的红晨会意退至房门外。
“怎么来了?”
“有两件事,想询问你的看法。”
“问?”云清语不由得放下了笔,“银面公子如今居然用了询问,真是罕见。”君子陌的武功在绿澜之上,昨日制服了绿澜,像个登徒子一般在屋顶偷窥,这件事君子陌想当没发生,她却不行。往日只当君子陌是大人物有自己的脾气,不会很尊敬她这小小的嫡女便忍了,如今竟是直接堂而皇之控制了她的人偷窥于她甚至秘而不宣,几乎是触及了她的底线。
其实云清语很清楚,这并非最重要的,真正触怒她的,是君子陌看见了她哭泣,伤到了她清高孤傲的自尊心。
“昨日的事情,子陌同语儿你赔个不是,”君子陌起身,对着云清语拱手,“只是今日之事,你应当很感兴趣。”
云清语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君子陌也不管不顾,厚着脸皮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第一件事,与你在清心寺外被劫有关。”
“抓你的人是黑市的人,我的人查到,那些人干的是奸淫掳掠的勾当,这是幕后人给他们的信。”
君子陌将一封信飞掷于云清语的桌上,轻功令云清语好不羡慕。但也只一瞬,云清语的注意力便到了手中的信上。信没有署名,但提到了一个
“是她的语气和字迹。”判断是云清婉亲笔后,云清语心中有了些许计较。
“往日里,他们办事,身上都会带有男女欢好的药物,那日,却并未搜到。”
不待云清语说话,君子陌又道,“还有,他们不是我的人拦下的。”
“我知道,是我母亲的人。”这一点,母亲已经同她说过。
君子陌点头,却又伸出食指,在云清语眼前晃了晃。
“对,但只猜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云清语静静等他的下文,几乎不用细想,君子陌的反应已经告诉她,这当中有猫腻。
“拦下他们的人,正是你母亲本人。”说着,君子陌看向云清语,见她面色沉着,一言不发。
看见意料之中的神情,君子陌又缓缓开口:“打晕你的人已经死了,在把你扔进柴房后,就被你母亲两三下解决了。”
所以,母亲是早已察觉到云清婉的阴谋,赶来阻止了这一切,也是看到了她无恙,这才离开的。
君子陌又拿出一块用黑布包着的东西,“这是在你母亲走后,无意间从地上发现的东西,你应该需要。”
君子陌再次扔到了云清语的书案上,不偏不倚,却又悄无声息。
触碰到冰冷的质感,云清语警惕地看了君子陌一眼,将黑布打开。
打开之前,云清语有想过是飞刀,银针,精细的短兵,却万万没想到,是一枚飞镖,四叶飞镖。
云清语将自己藏在药箱底层的四叶飞镖拿了出来,仅一眼,根本无须放在一起对比,便能分辨这是两枚完全相同的飞镖,无论做工、样式还是材质,都完全一模一样。
“我派人调查过,这种做工精良的暗器在市面上并没有流通售卖,应当是私人武器。且那些人虽均死于你母亲的飞镖之下,身上却无一枚飞镖,皆被你母亲搜走。前后联合起来,你母亲当是有特定的武器渠道。”
君子陌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堵死了云清语的最后一丝幻想。
所以,那日来的真是母亲,她无心伤害自己,潜入的目的,其实只是探一探是否的确有绿澜的存在罢了。可母亲并未同她露底,是有什么秘密不能言说吗?
云清语眼中显而易见的悲伤,但想着房间还有人,遂生生压下了眼泪。
“你居然搜我东西。”不是询问,而是质问,她的房间已经被搜过了,而她毫无察觉。
“这……”云清语的转变太过于突然,君子陌几乎有些反应不及,“的确有些唐突,但对于要与我合作之人,不得不谨慎些,望姑娘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