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陌的话似乎也合情合理，毕竟身为江湖人，他手上沾了许多血，树了太多仇敌。
这样想着，碍于前世君子陌对自己的好，云清语还是决定不再计较，但继续如此，她是万不能接受的，“君子陌，且不说你我是合作，便仅是朋友，你也该对我有一定的尊重和信任。”
尊重和信任……
君子陌眼中划过一抹异样，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要尊重和信任。
无论他是银面公子或者那个让人又畏有鄙夷的三皇孙，都从来没有向他要过尊重和信任。
“所以，你信任我吗？”刚问出口，君子陌便发觉自己失言了。
“信任，不是说说这么简单，你看我可曾怀疑调查过你？”君子陌的话，她几乎一字不落都听了进去。
反观君子陌，嘴上说着合作，却无时无刻不在打听她的来历和想法。
“我知道了，只是我有苦衷……”云清语如今的所作所为关乎栎国江山社稷，他不得不查的一清二楚。
“你的苦衷，与你我朋友间的信任无关。”
几乎是第一次，在云清语的眼中，君子陌觉得自己有些卑劣。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他不信任云清语是不争的事实。
“语儿，我很抱歉。”
“不必，你说有两件事，第二件是什么？”
云清语微微点头。
“另一件事，几日后七公主的赏花宴，你必须去。”
赏花宴？云清语并不知晓这件事，前世这个时候她马上便要身处皇宫的漩涡，后面的宴会也甚少参加，尤其在嫁给君落衡之后，清高的她更是畏惧外面的风言风语，不愿被戳脊梁骨，几乎没有再出府。
“你不知道？想来令尊忙碌，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君子陌再次提及柳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云清语的神色。
想到柳芸，云清语眉间划过一丝隐忍，但随即又很好的掩饰过去，“为什么一定要去？给我一个原因。”
“如果你不想嫁给那位，最好去。倘若赏花宴上，你能得到七公主的青睐，对你的计划有利无弊。”
那位？他知道了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孑然一身，并未许配人家。”云清语淡笑着。
“你与君落衡有婚约，这件事，太师早就告诉你了，你也不必故作不知。你不想嫁给他，更不想让他当皇帝，所以，你会想要扶持其他皇子皇孙，是或不是？”君子陌的话里藏着试探。
“七公主颇受陛下宠爱，同时，她还是三皇孙最敬爱的姑姑，以你的能力，让她对你赞许并非不可能。你和八皇孙的婚约，知道的人不多，若有七公主的帮助，你们解除婚约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君子陌，你一向都如此吗？”
“什么？”
“对任何人都在使用心计，在利用。”云清语起身，看着手中的信和飞镖，缓缓走向了君子陌。
君子陌的话如同锋利的刀片，再一次将她的伤口血淋淋地揭开，还要展示在她面前同她探讨。这些云清语都可以接受，这都是仇恨，日后将激励她还击时不留余力的动力。
但君子陌在道歉后，还是选择试探，这般的卑鄙，不禁让她怀疑，这与前世那个银面公子，真的是同一人吗？
是否前世那个银面公子，真的回不来了？
既然这人不是那个她应该感激的人……
缓缓走至君子陌跟前，云清语抬起微红的眼眸，微微一笑，一抬手，君子陌的面具险些被打掉，半张脸登时便出现了红印，但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所以，他的猜测是真的，云清语和君落衡发生过什么。但据他所知，那一日，他与君落衡均是第一次见到云清语，难道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
君子陌登时便抬头要问，看见云清语眼中晶莹，满脸怒意，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小姐！”红晨听见声响，立刻推门进来，便瞧见云清语勾唇看着君子陌。
攥紧手中飞镖，对着君子陌的胸口刺下去，当然，没有伤到心脉，云清语控制了方向和力道，不会让君子陌死掉。
看见云清语松手，飞镖插在了胸口没有掉落，红晨心里一惊，忙进来关上门。
君子陌沉默着，或许这样她的气就可以消减一些吧？可他想错了。
“自此，你我两清。”云清语将为君子陌准备好的压制月下莲毒发的药放在了桌上，语气冷凝，“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你我的合作到此结束，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你的人自己带走。”
“语儿，我……”君子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漠的云清语，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别逼我鱼死网破。”仿佛一瞬间，云清语又回到了前世在冷宫的模样。
直至此刻，一直沉浸于打探消息分析事实的君子陌才真的意识到，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小小身体里，带着多大的怨恨和痛苦。
“好我这便走，只是人给你了就是你的，钱也不必还，你不欠我的。”君子陌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得给红晨一个眼神，随即飞身离开。
“都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红晨本欲开口，却被云清语一句话堵了回去，只能将地上的信捡了起来，“是。小姐若有吩咐，红晨就在门外。”
云清语开始盯着手中的信，以及原来那枚飞镖，心里却在懊恼，竟对君子陌这般不设防，今生和前世毕竟都在变化，她前世没有伤害，君子陌不伤害她。
可君子陌无疑是有政治立场的，自己今生要换储君，他与三皇孙君南绝相熟，为君南绝办事，自然要断自己的路。
这般想着，云清语将属于君南绝的那份卷宗拿了出来。
君南绝自幼丧母，随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镇南王府和皇宫，甚少在凌王府，可以算得上是栎文帝和七公主一手带大的。十五岁后，栎文帝赐了君南绝一座宅子，并赐他刑部监察之职，自此以后，君南绝便独自一人居住。
君南绝本人，民间传言有二，第一，纵然一直得陛下宠爱，可京中一直有传言，说他不是三王爷的孩子，并非皇室中人。第二，也是令众多倾慕他的闺阁女子望而却步的最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喜欢男子，对于女子，根本没有兴趣。
云清语对于这些并不了解，也没办法分辨这话是否可信，毕竟君落衡与君南绝私交甚少，更不曾有提及。但他作为凌王的嫡子，却不在凌王府，反倒是栎文帝和七公主养大的，且今年君南绝便已经二十有一了，无妻也无妾，甚至，连通房也不曾有，这本身就很值得怀疑。
若不是不行，便只能是断袖了。
卷宗上关于这两点的少之又少，也不曾有解释原因，很明显，君子陌在维护君南绝，她所能知道的消息，只怕比坊间多不了什么。
“君子陌，君南绝……”反复念了几遍，一个怀疑在云清语心中升起。君子陌既这般维护君南绝，甚至费尽心思要让她寻这人合作。若君子陌正是君南绝所救，那么冠了君南绝的姓，并为他做事，就合情合理了。
红晨自离开房间后，便故意将自己弄得狼狈，对下人们谎称是自己惹怒了云清语，以解释房间里的声响。
“你们都去休息吧，我为小姐熬些安神汤，一会儿同她赔罪。”看着厨房的小丫鬟们纷纷应声离开，红晨前一秒还带着微笑的面容登时冷凝下来。
“出来吧。”
绿澜悄无声息站在了红晨身后，“你果然会武功。”
“你不是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吗？那日小姐买下我时你不在？”
绿澜被噎了一下，小姐出府时她受了伤，并未跟出去，“这么说小姐知道你会武功？”
“小姐需要一个会武功的丫鬟，你只能暗中做事，没办法替小姐挡下那些明枪暗箭勾心斗角，小姐买下我也是人之常情。”
“你是银面山庄的人。”
“我如今是小姐的人。”红晨看着锅，眼神没有变过一下。
“最好是。”
红晨没有再吭声，绿澜眼神微变，手上发力便朝着她袭了过去。红晨迅速往旁边闪躲，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很快，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绿澜立刻隐匿在空气中。
小丫鬟扶着兰英推开了门，“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水桶。”红晨神色自若，话语中却有些许疏离。
兰英示意小丫鬟离开，面色颇有些担忧，“方才你惹怒了小姐，阿玖唤我来指点传授一些经验。”
随着厨房的门再一次被关上，绿澜已经重新出现在兰英跟前。
“你……你们方才打起来了？”兰英吃惊地捂住嘴。难怪过来时便听见屋子里有些许喧闹，见到两个面若冷霜的女人，霎时间明白了。
“就在方才，银面公子将小姐惹怒……”绿澜低声叙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红晨姑娘，是这样嘛？”兰英听罢，不见半分惊讶，只叹了口气。她便知道，同这银面公子合作是与虎谋皮，小姐这是被人反将了一军，但趁早与这人断了联系，也好。
“我当时听的不真切，但大致应是这样。”红晨也很疑惑，公子为何要那般咄咄逼人。往日公子探听消息都有自己的一套策略，算得上悄无声息，今日却突然这般没有分寸，将小姐逼得如此境地。
“过一刻钟，你再将安神汤送进去吧。”
对于这件事，兰英不便多言，此刻说完，便一瘸一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