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意识到自己语气不佳，云清语又淡淡扯开嘴角，“若是日后大难不死，南王的封地便在江南，我日后定会随他来封地，日日都能看见江南的景色。”
卜霍却不肯放弃，“你日后便是王妃，想要再这样轻装简行必然是奢望，这次难得出来，不妨抓住机会，及时行乐。眼下还没到江南，这一路上也有机会赏景游玩，也不虚此行。”
云清语还是摇头，“卜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次出来，家父三令五申，让我早去早回，莫要流连，且靖城还有事情等着我做，故而不能玩乐。”
云清语的神色没有任何松动，卜霍也心知她是铁了心思，只好作罢。
接下来几日，虽然两人再未谈及此事，但每当到达一处落脚的地方，卜霍都会让人拿着当地的美食到她跟前，还有下人讲述镇上的乐事和美景。卜霍也会在此时问上一句，要不要去看看。
每当此刻，云清语总是毫不犹豫地拒绝。多几次后，卜霍便不再问她，反而将主意打到兰英身上去。
兰英虽然听着这些事物觉得分外有趣，但她知道云清语的想法，虽恋恋不舍却也做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拒绝。云清语虽心有不忍，眼中也有犹豫之色，却还是没有开口。
几日后，卜霍拿了茶到云清语跟前。
茶香四溢，几乎不用品，云清语已经知道这是好茶，上等的茶叶、上等的茶具还有上等的手艺。
“好茶。”云清语轻抿一口，打趣道：“怎得手艺突飞猛涨，是被送去手艺顶好的匠人那里训练了吗？”
本只是一句玩笑，谁知卜霍竟真的点头，“他领了罚，才知道自己的技艺不够，刻苦学习了一阵，能得你的夸奖，也算他没白学。”
领罚？
云清语忍不住想起那日初见，自己离开时闻到的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想来就是罚的这个泡茶的匠人吧？卜霍应该是知道自己那日发现了，所以今天才解释给自己听。
只是不过一壶茶，用得着这般严苛吗？
云清语不知道卜霍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但是仅凭这个手段，还有卜霍云淡风轻的品茶模样，显然这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生活的地方即便不是龙潭虎穴，也离得不远。
只是她出门在外，与卜霍也只是寻常友人，又有他对自己有情愫这点在身，她是不能出口规劝他的。
若是不小心被误会，一路纠缠回靖城，只怕某个男人醋坛子就会打翻了。
云清语淡淡笑了笑，继续不动声色地品茶。
卜霍又开了口，“阿语可是觉得我很残忍？”
云清语心间抖了抖，拿不准卜霍的心思，斟酌片刻还是摇头，“没有，只是稍有些严苛罢了。”
“是吗？”卜霍的眼中有些期冀，云清语竟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一壶茶没有泡好也不能完全怪在人的身上，这样平白拉了人受罚，几乎无异于残暴。而且能在短短三言两语之间，便把血腥味传出这么远，即便不知道具体用了什么刑罚，却也知道罚得很重。
“嗯。”云清语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道，“日后这样的事情，可以不必过于责罚。”她终究是医者，既然问到了，也不能装作不知。
卜霍重重点头，像极了一个得到糖吃的小孩，眼中闪着光芒，“好，我答应你。”
……
云清语只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想出口打断他的话，却又觉得这样没啥问题。
这也算是一个插曲。
到江南后，云清语便开口询问卜霍去哪里做生意，暗示自己要下车，两人可以分道扬镳。
卜霍却故作不知，并不回答她，执意将人送到目的地。
眼看着就要到禹州，云清语终于忍不住开口，“卜大哥，前面就到禹州了，被人看见我与男子同行，传出去必定惹人非议，还是就在路边将我放下吧。”
卜霍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顿了片刻才开口，“阿诺，前面路口停。”
马车停下，云清语便带着兰英下车，卜霍也跟着下了马车。
“这些天多谢照顾，就此留步，我们有缘再见。”云清语抱拳，像极了一个侠女。
见卜霍点头，云清语便转身离开。
“阿语。”卜霍突然出声，见云清语转身，才继续说道，“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云清语点头，只当他在客气。两人身份终究有别，他若是能那般轻松见到自己，前面几个月早已出现了。
“姐姐，咱们先进城。”
兰英疑惑，却没有出声。
其实此刻进城并不安全，但云清语想来谨慎。卜霍这个人虽然说明了接近自己的原因，听上去也合情合理，但是不知怎么，云清语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很危险，不仅很危险，他或许还会对自己的事情插手。
那么自己母亲的墓地，就一定不能让他知道。这几乎是可以置自己于死地的东西。柳芸那边隐忍不发，她这里不能出一点纰漏。
最重要的一点，卜霍的出现太诡异了。
连太子妃和柳芸的人都没找到自己，他几乎是从最初就发现了自己。
难保他不会派人继续跟着自己。
看着云清语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卜霍上了马车。
“让人护送他们进城，不必跟太近，进了陵安县若是没事就离开。”卜霍此刻的声音冰冷，在这雪初化的时节，透着彻骨的寒，与方才同云清语说话时截然不同。
“是。”
进了禹州，便有一人在擦肩而过时提醒，“身后有人跟踪。”
云清语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拉着兰英四处看了起来。
很快，四方涌过一群人，再看，已不见云清语和兰英的人影。
跟踪的人见状，忙出城回禀。卜霍的马车并未启程，只停在一处树林旁，彼时卜霍正躺在溪水边假寐。
卜霍听罢，邪魅的眼中染上些许真心的笑意，“她既然有意摆脱，那便走吧。”
“是。”
“主子，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靖城。”
“是。”
卜霍原本已经到了靖城附近，却跟着这两个人花了几天时间来江南，如今什么都没干却又要去靖城。
几人虽心中有惑却只是执行命令。
一人忍不住开口，“主子，咱们耽误了几日，不知可要换成马快马加鞭？”
卜霍冷冷抬眼，手中拿着的狗尾草径直扔了过去，直接划伤了那人的脸。
“属下知错，请主子恕罪。”也不管地上满是石子，立刻便跪了下来。
“下一次，就不是脸了。”卜霍周身的气场冷了下来，转身上了马车。
直到卜霍完全进了马车，男子才敢松了口气起身，庆幸自己捡了条命。
而另一边，云清语甩开卜霍的人后，便去了君南绝在禹州的联络点。
“掌柜，你这儿有金桂糕吗？”
掌柜看了一眼进门的两人，“这天气，想吃金桂怕是难了。”
“不怕没有，只怕没有人做。”
“做这糕的师父在后院，只是他许久不做了，你们还得自己去问问了。”
云清语笑着点头，看向兰英，“姐姐，咱们进去吧。”
另进了一间房，掌柜立刻拱手，“夫人。”
“方才多谢了。”
“为主子办事，是我等的荣幸。”
“眼下还真有一件事需要去做。”云清语浅笑着，掌柜也并不含糊，姿态依旧恭谦，“夫人请吩咐。”
“这一路上有个化名卜霍的，一直护送我过来，劳烦替我查一下他的身份。”
“夫人言重了，属下即刻发函告知其他人，一旦有结果立刻回禀您。”
云清语微微欠身。
将事情安排好，云清语才又换了一身装扮，拉着兰英踏上去颍州的路。
颍州还没赐给别人，也就不担心被人监视。
两人舍弃了马车，花了两日快马加鞭混进了颍州。
“这边。”越是离墓地近，兰英的性子也愈发沉稳，反倒是云清语的心开始狂跳。
瞧了四下无人，兰英到了一座宅子面前，又进了小巷，从宅子的小门走了进去。
“在后面的杏林里。”兰英湿了眼眶，走进一个房间。
云清语一言不发，推开了一扇门。
自进门后，她便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她好似看见了阿娘躺在床上，拖着羸弱的身体，生自己时痛彻心扉，形同枯槁的场景。
“小姐，用力啊，小姐……”
“啊——”
“生了，生了，小姐，是个可爱的女孩。”
女人因为失血过多显得脸色很是苍白，却还是强撑着想要看一眼孩子，“抱给我看看……”
看了不过两眼，便有婆子大呼：“血崩了，血崩了，快请大夫……”
“小姐，小姐！”兰英焦急的声音传来，云清语蓦然回神，看见提了香烛纸钱的兰英。
“小姐，你怎么……”
见兰英盯着自己，云清语下意识伸手，触及脸上的湿润，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走吧。”云清语的声音有些嘶哑。
“兰英，你记得我娘是什么样的人吗？”
兰英沉默了一瞬，许是因着云清语方才的模样，一时间没有开口。
“我想知道她的模样神态，毕竟……我从来没看见过……”云清语望着天，想让眼泪逼回眼眶，却如何也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