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卜霍眼底好似有暗流涌起，却又在云清语抬眸时掩盖下去，古井无波。
“此次是我准备不周。”说罢，卜霍淡淡出声，“去备白水。”
云清语想要婉拒，却又想起自己进屋的确没有用茶，再推拒便没了情谊。
很快，白水便端了上来。
“小姐，请。”
“出门在外，唤我白羽便是。”许是真的有些口渴，云清语喝了好几杯水。
“阿语，可好？”卜霍迟疑着开口。
阿羽？云清语无奈，但叫全名似乎只会显得两人生分，反而会惹恼这人。在查清这人身份，确定自己可以应付之前，她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自是可以。”
“阿语，你唤我阿霍便是。”
……
云清语有些拿不准这人，明明是第二次见面，这样拐弯抹角接近自己，还要刻意拉近两人的关系，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若是不嫌弃，白羽唤你卜大哥可好？”
“当然可以。”卜霍怔了一瞬，似也意识到自己太唐突，笑着点头。
喝了几杯水，云清语便借口回客栈，卜霍却陡然沉了脸色，咬着唇委屈道：“阿羽，我知你不太顺遂，是真的想要护你平安，你为何连这个机会也不愿给我？”
不太顺遂？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云清语心中沉了沉，面上却无奈，“我和阿姊已经定了对面的客栈，今夜在那边休息，明日你派人来门口接我们，仍旧可以同行。”
闻言，卜霍的脸色才稍稍转好，露出真诚的憨笑来，“我信阿语，来人，送白公子去对面。”
不知是不是错觉，下楼之时，她总觉得空气中隐隐有一丝血腥味。云清语没有偏头，目不斜视走出了客栈。
回到客栈，兰英已经急得六神无主，直到看见云清语，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拉着她便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跑去哪里玩了也不告诉我，若是跑丢了，让我怎么活？”
云清语忙一顿告罪求饶，回到房间这才作罢。
“兰英，我之前顺手救下一个男子，他去江南经商，要与我们同行。”
若是往日，兰英必然已经大出一口气，觉得是自家小姐好人有好报，可现下看见小姐面色凝重的模样，登时有不好的预感。
“小姐，可是人有问题？”
云清语摇头：“暂时还没问题，只是他这人，远比看上去复杂，不知对方底细，咱们只能先去陵安县。”母亲的墓……不能让这人知道。
她隐隐看出，这个卜霍并非看上去那般人畜无害，绝不同于上官飘雾和君子陌的放荡不羁，他很危险，甚至跟在自己身边另有目的，但告诉兰英反而会露出破绽惹卜霍疑心。
第二日，兰英才出门，便又匆匆回房，“弟弟，楼下有一位好看的公子，说要请我们吃饭，是你昨天约好的，是吗？”
云清语点点头，“他就是昨天提到的卜公子……”云清语的话还没说完，兰英已经拿着包袱往外走，“弟弟快些下来，否则饭菜就凉了。”
云清语无奈，却还是快速收拾好下了楼。
卜霍正在对兰英嘘寒问暖，看见云清语也是忙抬起头来。
“阿语。”
“卜大哥，这是我阿姊白英，你们看样子是认识了。”云清语笑着在一旁坐下。
整个早饭下来，卜霍对他们二人都十分关心，兰英更是来者不拒，对于卜霍夹过来的菜全都吃了下去。云清语早上的胃口不佳，很快便吃完，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
纵然卜霍长相风流倜傥，足矣迷倒万千少女，但她并不担心兰英会对卜霍生出念想。
兰英完全是对吃没有抵抗力。
“阿语，你真的吃好了吗？”
云清语颔首。
“不知阿羽你们要去哪里？”
“去禹州，那里有赐的……”见兰英险些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漏嘴，云清语忙塞了个小馒头到她的嘴里。
“阿姊，吃东西不要说话。”说着，云清语又看向卜霍，“不过是去游玩罢了。”
卜霍心下了然，淡淡点头。
临上马车时，只觉得三人共坐一辆马车有些拥挤，云清语刚想开口要再叫一辆，却见门口已经有了两辆马车。
“卜大哥你坐前面，我和阿姊坐后面这辆便行。”云清语说着，便拉着兰英往后面一辆马车，坐起来走去。
卜霍又故作委屈，拿精明的眼眸瞧她，“阿语和阿姊这是不愿意看见在下吗？”
兰英笑着摇头，“怎么会呢，卜公子很是风趣，只是三个人坐一辆马车有些拥挤，我这弟弟年纪小又离不开我，所以……”
说着，兰英和云清语的手牵得更紧了些，分明是拉也拉不开的。
卜霍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异样，旋即略显失落的声音传出：“无妨，只要能让我护送，就已经很开心，不敢奢望旁的。”
见他松了口，云清语隐隐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下一个城镇时，马车已经由两辆换成了一辆更大的马车。
盯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卜霍，云清语几乎说不出话来。这速度未免太快。
“阿语，阿姊，上车吧。”
云清语认命上了马车。这样一来，她便没办法自己的空间了。
卜霍好似不会累一般，和云清语谈天说地，说着彼此的喜好，没有触及皇室一类，云清语也渐渐放松下来，对他也不再那么抵触。
“阿语，我听闻，文帝将你赐给了南王做王妃？”
终于还是提到了。云清语心下沉了沉，面上却不露痕迹，微微颔首。
“我在坊间听闻那个南王的风评并不好，他甚至还喜欢男子，与风月场所的小倌有所牵扯，你嫁过去，只怕……”
云清语睁着美目看了卜霍许久，却发现当中除了关切担忧没有其他神色。
虽是如此，云清语还是叹了口气，“你要我说实话吗？”
卜霍点头，神色也严肃起来，“当然。我想知道你以后能不能过得幸福。”
……
这是什么话语？云清语暗自在心里埋下疑问。
云清语颔首，“他几次出入风月场所，我也曾亲眼目睹。他的想法我不清楚，但他既然当着众人的面发誓会对我好，想来是不会亏待我的。”
“可他既然喜欢男子，就不该娶你。你这样与守活寡有何区别？”卜霍的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伸手握住云清语的手。
“这是你的终身幸福，你焉能这般不经考虑！”
云清语有些懵，却还是将手抽了出来，“卜大哥，男女有别。”
闻言，卜霍的神色稍稍冷静，“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云清语淡淡颔首，“卜大哥既然知道我被赐婚一事，想来我的身份和朝堂局势也是了解的。”
“我是太师之女，又是最受宠的女儿，即便我不愿，这门婚事也由不得我做主。”
“我刻意打探了关于你的事情，或许有些唐突，”卜霍不假思索便承认了，“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的过往和处境。”
说着，卜霍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愁。
“我娘很早就去世了，从小我就生活在龙潭虎穴之中，除了我身边的奶娘没有人是真正关心我的，家中兄弟为了得到父亲的喜欢都不择手段，不惜手足相残，便是睡觉我都不敢完全放下警惕。”
“你那日看见我，便是被家族众人追杀，命悬一线，若非你善心，或许我早已命丧黄泉。”
说着，卜霍看向云清语的双眸中第一次涌起淡淡柔软，“这份善意，或许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是于我而言，却是冬日里的那一点火光，过往的日子里遇见的唯一一点温暖。”
云清语一时有些膛目结舌，便是一旁当木头的兰英也流露出些许悲悯之色。
“抱歉，我不该对你这般警惕。”只是从未想过，他会将自己这点举手之劳当成莫大的恩惠记在心里。
云清语想起那日自己想伸手搭救，他虽然已经昏迷，可还是因为自己的靠近生出防备，那样警惕的模样，此刻想来便能解释通了。
卜霍敛了心绪，仍旧摇头，“你是太师之女，对身边之人防备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我说出来不过是想告诉你，我只是出自真心派人打探你的消息，对于朝堂并不关心，我关心的只有……”
几乎已经猜到他想说的话，云清语忙插嘴打断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卜大哥，我是太师府嫡女，有亲人需要守护，陛下也已经赐婚，甚至封我为县主赐我封地，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宠，我感激不尽，断不会再生出其他的心思。”
卜霍眼中满是不解，“可是你所嫁非良人，你就真的甘心……”一辈子孤独终老，连生育子嗣也是奢望。
云清语莞尔，“我能够衣食无忧，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要参与夺嫡之争，能活着已经是奢望了。
卜霍似也想起什么，苍白了神色。就在云清语以为他不会再吭声时，听见他说话了。
“既然如此，这次难得下江南，不若我做东，带你在江南好好玩一圈？”
云清语几乎是不假思索便拒绝了。
他若对自己还只是恩情，这一路护送也已经还清；若对自己有了异样情愫，她此刻斩断才是对他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