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云清语也沉默了片刻,又将目光落在文帝和皇后身上来回打量,观察着两人的神色。
“这件事,朕和皇后会给你一个公道。”说这话时,文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身侧的皇后。
皇后的神色微微有些难看,但多年的深宫浸染让她很快恢复了关切的神情。
“清语,这件事你放心,陛下和本宫都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公道?云清语暗自在内心发笑,皇后俨然并不相信,郑湘会对自己下毒,所以,她在护着郑湘。
今天的事情……皇后也有份吗?
云清语垂下眼帘,遮住自己眸中的猜疑。
“劳陛下和皇后娘娘费心,是臣女之过。”云清语挣扎着还是下了床叩谢两人。
许是看出云清语的不适,文帝看了君南绝和云穆一眼,旋即往外走去。
“陛下,此事并非是小女所为,求陛下给小女一个公道啊。”
文帝已经和云穆前脚离开了,皇后晚了两步,迟疑片刻,让宫人将郑何扶了起来。
“陛下英明,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
皇后的眼神虽然没有往云清语这边看,但她很清楚,这是盯上自己了。
但是,她做事,怎会轻易留下把柄?
文帝将君南绝和云穆带到另外一间厢房,皇长孙君落衔已经在这里等候。
“皇祖父,云大人,三弟。”
“事情查出来了?是谁想谋害老夫的女儿?”云清语是云穆的逆鳞,他可以容忍女儿变得有城府,变得残忍冷酷,可他绝不能容忍语儿在自己眼前倒下去。
这种场景,他十几年前就已经撕心裂肺,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来一次。
此刻,郑何也踉踉跄跄走了进来,就连皇后也跟着进来了。
“皇后陪着安宁就好,不必过来,此事朕会处置妥当。”文帝这样说,已经是很给皇后面子了。后宫不得干政,尤其她还是一国之母,要求更是比普通嫔妃更加苛刻,这种忌讳,她不会不清楚。
话音刚落,不待皇后解释,云清语的声音已经从门口传来,“是安宁执意要来,与皇后娘娘无关,陛下若要降罪,等真相水落石出后便责罚臣女。”
看见君成玥扶着云清语站在门口时,皇后愣了一瞬:她是什么时候就站在自己身后的?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文帝沉默片刻,招手让几人坐下。云清语是受害人,她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正常。
看见太医令时,君落衔的眸中明显暗了光色。
“那药的确出自郑小姐之手,在她随行的马车之上也搜出了相同的药物。”
“这样明目张胆?未免太没脑子了,我还以为她能成为太孙妃,凭的是聪明的脑子,”君南绝忍不住冷哼一声,眼中有些讥诮,目光正好划过郑何,落在皇后的脸上,“原来是看走眼了。”
云清语不由得莞尔,看来他与自己想的相同,皇后对于下午设计自己一事必然知情。
“陛下,此事定然有人为了陷害小女……”
“郑大人为何不听大皇子把话说完呢?大皇子行事不会有偏颇,兴许下一句话便是证明郑小姐无辜。还是大人知道,此事的确是令爱所为啊。”
云清语因为中毒才愈,脸色很是苍白,看着身子也十分羸弱,便是坐着也有些弱不禁风,好似随时都能倒下,君成玥和红晨便在她两侧扶着。
此时也不过是有气无力的两句话,却令人背后生出一丝凉意。
“不、不是,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郑何一时间慌了神,下意识看向文帝,却见后者已经有愠怒之色,虽然不情愿,可多年的官场经验还是让他闭了嘴。
见没有人说话,君落衔才继续道来,“不仅如此,下午之际,离瑶华宫不远一处废弃的宫殿中,有众多小姐聚集,当中有人昏倒甚至还请了太医,甚至连柳妃娘娘都惊动了。”
文帝点头,这事他知道,只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似乎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君落衔淡声道:“当中昏倒的,便是郑小姐。”
“郑湘身体不好,此事本宫也知道一些。”皇后淡淡开口。
“那名诊脉的太医也是这样做的记录,但孙儿以为不像,便寻那太医问了几句,这才得知,郑湘只是寻常昏倒,并没有大碍,更不至于长时间昏迷不醒。”
说着,君落衔将目光投向云清语,“听闻云大小姐当时也在?”
云清语点头,“的确,郑小姐本拉着清语同行,当时清语觉着身子不适,便辞别了她们,独自离去,遇见了十公主,便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文帝点头。
“因为动静不小,便八皇叔还派人去查探过,但那些官家小姐似乎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说,孙儿当时觉着古怪,便也派人去看了。”
显然,君落衔也不会无的放矢,众人悬着心听他的下文。
“在那些废弃的厢房之中,孙儿发现了与郑小姐身上香囊相同气味的一小截熏香。而当时,诸位小姐是因为厢房中有男子喘息之声,但打开房门后却并无一人。”伴随着话音,一侍卫将包裹的熏香呈至文帝跟前。
“但孙儿查明,那群小姐并未亲耳听见声音,一切皆是因郑小姐昏倒前的言语才引发此事。”
郑湘的脸色唰地白了下来。
“而后孙儿探查了这群小姐今天下午流连之地,一个个找去,最后在敬母妃的宫中,发现了一点残渍,经审讯后,得知那是敬母妃时常都要喝的养生茶。”
“养身茶?”君成玥忍不住出声,是敬贵妃所为吗?
君成玥脑海中浮现出敬贵妃温和慈爱的模样。
幼时自己与母妃不受宠,被宫人轻慢,敬贵妃偶然发现,明明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是出面替她们说理。这份恩情,君成玥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么好的人,真的会下毒吗?
君成玥的手微微颤抖,却冷不防被云清语握住。
“敬贵妃娘娘总爱喝这茶,想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云大小姐慧眼,这药方我拿去给季神医看了,只说这药于身体几乎没有坏处,但若是加上那香囊中的一味药,便能成为至毒之物。并且,时常引用此茶之人,虽能使身体康健,却独独有一样不行。”
几乎是所有人的呼吸都提了起来,至于郑何,心中早已发慌,目光不留痕迹往皇后身上看。
云清语也看见了这一幕,几乎不用深想,她好似已经知道那方子的害处了。
“是什么?”文帝坐在椅子上,听着声音还很沉稳,但若是细听,便能发现当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君落衔似是极力在克制自己的声音起伏,才能淡然将那件残酷的事情说出口,“不能怀孕,即便是有孕,也会极易流产。”
嘭!
郑何跪了下来,“陛下明鉴,只要是博学些的大夫,都能开出这种方子,此事与老臣没有半点干系。”
“郑大人,也没说此事与你有关,这样激动,反倒容易引人误会。”
“长孙殿下既然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了,本官自然知晓陛下和诸位心中的怀疑。”好似提及自己的事情,郑何反而并不那么慌乱了。
看来,郑湘做的事情是背着他,所以他也猜不透,郑湘是不是真的下了毒。
云清语勾起没有血色的唇,“可是这方子,郑大人还未看过,又如何知道,寻常太医就能写出来呢?”
郑何不过瞬间就想好了说辞,“宫里资历医术在本官之上的数不胜数,本官能想到方子,他们自然也能想到。”
“那不知郑大人想出了什么方子,可能在纸上写出来?”君南绝似笑非笑。平白带着一丝压迫。
只这一句,郑何登时有些后悔。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皇祖父,孙儿派人查了太医院的记录,发现曾经给敬母妃开药房的那名太医早已经离开靖城,如今已经寻不到踪迹。”
“但无论当初开药的人是谁又受了何人指使,郑小姐对此显然是知情的。”
“报——”
君落衔看了一眼文帝和皇后,这才招手让手下人进来。
“殿下,这是在郑小姐坐垫下发现的。”
“郑何,事到如今,你还要帮你女儿说话吗?”
“老臣……”郑何脸色很是难看,但仿佛已经做出了艰难的决心。
“王仁。”
不待王仁回答,云清语忙起身,“陛下,不如宣郑小姐前来当面对质,兴许,她也是被人设计,蒙骗了心智。”
闻言,郑何下意识便不想让郑湘再出现,若是她知道了什么说漏了嘴,他们郑家可就都毁于一旦了。
可话未出口,文帝已经挥手让君落衔去带人。
“陛下,此事……”
“皇后,你先去席上吧,那些大臣们若是看见我们迟迟不至,心里会胡乱猜测。”
文帝的语气比方才更冷了几分,不容否定的话里,似乎带了些别的意思。
皇后沉默半晌,几乎是咬着牙缝,随即泪眼婆娑道,“陛下,没能察觉到今日的事情甚至连敬妹妹什么时候开始喝茶也不知道,这才铸成大错,是臣妾失职,请陛下责罚。”
说着,皇后便起身,就在文帝旁边跪了下来。
文帝僵硬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手上青筋暴起,但也不过片刻,便松开了手中茶杯,将皇后扶了起来,脸色也终于看起来好一些了。: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只是接二连三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事……”文帝突然话锋一转,“想来是你太累了,这些年也辛苦你了,日后让敬贵妃和云贵妃协理后宫,你就不要插手,只管好好养身体。”
皇后心中还来不及为自己这招以退为进欢喜,便被这话说得措手不及。
这不是摆明了要夺她的权力吗?
但她此刻,似乎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