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上下都围着严绮芍转,我倒是难得清闲,便时常带着桑桑早出晚归。
今日从坊市回来,管事说唐旭泽已经在院里等了我一个时辰。
见我嘻笑着走进来,唐旭泽刚想发火又换了语气:“听说王妃茶饭不思,看来是我多心了,‘水汉楼’的饭菜如何,可还合王妃口味?”
“好,好吃!”我边说边打了个嗝,连忙捂住嘴。
唐旭泽噌地一下站起来,走近了盯着我:“你还喝酒了?这么高兴,王妃好兴致啊!”
“嘿嘿,”果然酒壮怂人胆,我傻笑着说,“同喜同喜,王爷。”
若说高兴的事,倒真有一件。
自年初那场大雪后,我和桑桑就成了“印南斋”的常客,山迁见我对诗词话本感兴趣,桑桑也看我因为严绮芍怀孕时常受气,他二人便商量,建议我也像那些书生一样,将自己的作品放在书斋寄卖。
因着我的身份不便,就换了个别号,将我平时写的些打发时间的话本放在书斋以文会友。
山迁说有书生学子看了我写的东西,大赞文思奇异、文笔清新,虽知道他有夸张,但我还是很开心,便拉着桑桑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水汉楼”庆祝一番。
不过,这件事不能跟唐旭泽说,万一他不高兴,我岂不是失去了一大乐趣。
“你越来越没个王妃的样子了,”唐旭泽无来由的说了我一句,转而又训斥桑桑,“还不伺候你主子醒酒!”
他突然大声吓得我和桑桑都清醒了半分,我抬眼看他,又垂眸忍住眼泪。
严绮芍有孕以来,阖府上下都热闹欢喜,怎么就不许我也高兴一下呢。
唐旭泽冷着脸还想说什么,却拂袖转身往外走,我草草地欠身行礼。
只见他走到廊下又折返回来,待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打横将我抱起,径直走向里间卧房。
8
没得几天平静日子,严绮芍又动起了抬位份的心思,说什么桓王府的第一个孩子,生母只是姨娘未免出身低了些,自己倒无所谓,只是不想孩子遭旁人议论。
我在院中散步,就听几个婆子婢女嚷嚷着“这是严夫人的东西,都仔细着些”。
严绮芍的算盘真是越打越明,如今“姨娘”都改口成了“夫人”,若说唐旭泽没听到我是不信的,可左右不过是声称呼,我也不好说什么。
“给王妃请安。”奚平走近朝我行礼。
有些天没见奚平了,听说他亲妹妹刚生了孩子,于是前几日告假回了老家探亲。
“你常年跟在王爷身边,回去了也不多待些日子,”我朝他点头示意,又接着往前走,“你老家离昌灌郡很近吧,应是同属一州?”
他跟上我,小声说道:“不敢欺瞒王妃,属下确实去了趟昌灌郡,我对那赌棍实在不放心。”
“你……”奚平做事缜密,跟唐旭泽一样,此事又事关桓王府声誉,就是他杀人灭口,我也不觉得奇怪。
他摇了摇头,“本来是准备一绝后患的,那赌棍回到昌灌郡,先去了棺材铺,又买了香烛冥纸,我跟着他一路到了城外荒山,而后他替那书生收了尸又立了碑…没想到那人还剩下几分良心。”
“那人嗜赌成性,你此番放过他,他若不知悔改,迟早也死在钱庄的手下,看他自己造化罢,”我想起别的事,笑着对奚平道,“也没跟你商量,我命人打了副长命富贵的金锁镯子,又挑了些养身滋补之物,送去了你妹妹家,你第一次当舅舅,这些东西只多的少不的。”
奚平一改平日严肃的模样,不好意思地说:“王妃费心了。”
若是这些事情,操持多少也不觉得费心,就是严绮芍一折腾,我就感觉要绞尽脑汁。
“王妃也在晒太阳,”严绮芍撑着腰,懒懒地走过来,“医官说,让我活动活动,对腹中孩儿也好呢。”
她怀着身孕,我懒得同她计较,准备无视她直接走过去。
“对了,王爷说在给孩子拟名字呢,真是心急,”她得意地看着我,“都说姐姐精通诗书,要不也替妹妹看看?”
一旁的婢女也附和,说着什么王爷是看中严夫人的孩子,才格外上心的。
我故作思索,语气轻快靠近她说:“若是男孩,‘鸿书’两个字便很好。”
严绮芍瞬间变了脸色,不自然地笑着,“王妃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了?”
“我该知道什么吗?”我瞥了她一眼,信步离开。
奚平这一趟真是没有白跑,鸿书,便是那书生的墓碑上刻的名字。
过了一阵,再没听到府里下人叫‘严夫人’了,说是严姨娘教导下人有方,总之,给严绮芍抬侧妃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9
甫一入夏,就热得很,到了七月,更是暑气炎炎。
严绮芍挺着孕肚,更觉得辛苦,嚷着要去凤和寺祈福。
说是祈福,那里依山傍水倒是处避暑的好地方,附近建有各王公世家的别苑,正值唐旭泽休沐,便带着我和严绮芍去那儿小住。
在别苑住了月余,严绮芍临近产期,才准备回都中。
车队走得很慢,我和桑桑坐在车上,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是被吵醒的,有叫喊声和打斗声,恍惚中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中,桑桑牵着我下马车的时候我才瞬间清醒。
只见车队被一群黑衣人围住,因是王府私事,所以此次出游仅有府中家丁和几名随侍同行,此刻,都已经与黑衣人交手。
这伙黑衣人似乎不是一般山匪,并不图财反而每一招都是下了狠手,只取人性命去的。
饶是唐旭泽与奚平身手了得,可要顾着我们,也是分身乏术。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划伤了手臂,血迹浸透了衣衫我也顾不上疼。
混乱中我们被冲散,我被绊倒在地,就见一道寒光袭来,黑衣人挥刀刺向我,而近在咫尺,唐旭泽紧紧护着严绮芍,我觉得大概此劫难逃,突然,桑桑扑过来挡在了我面前。
冰凉的手心被温热的鲜血染红,我撕心裂肺地哭出来,扶着桑桑,边跑边躲,最后只记得是奚平带我们逃了出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睡在了床榻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看着手臂上包扎好的纱布,我大声唤着“桑桑”,婢女急忙跑过来,说王妃您终于醒了,我去告诉王爷。
我抓住她,心急如焚重复着“桑桑”的名字,婢女握住我的手,说桑桑姑娘受了重伤,幸未伤及生命,怕是要卧床休息好一阵。
“那就好,那就好”,我自顾自地念叨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在我昏迷的时候,严绮芍已经生下了孩子,是个小姑娘,因受惊动了胎气又是早产,医官和产婆忙了一天一夜,才算是保住母女二人,可严绮芍也是去了半条命。
桓王府遇袭,这样大的事,就算唐旭泽想低调行事,宫里头也不答应,皇上大怒勒令彻查。
又过了月余,桑桑总算能勉强下床,我想法子安排山迁进府探望了她一次,我想这样或许能让桑桑好得快些。
看着他二人此番差点天人永隔,我在心里默默打定了主意。
我吩咐下人好生照看桑桑,她感动地湿了眼眶,说王妃你怎么这么好,奴婢一定早些养好身子伺候你。
她真是傻,明明是她救了我啊。
我也盼着桑桑早日养好身子,好让她早日与山迁成亲。
唐旭泽时常来看我,我总是有意疏远他,相对无言,他便无奈地苦笑离开。
我几次冲动想问问他,生死关头,可有一刻想过选择我,后来又觉得无所谓了,我活下来了,就是给自己最好的答案。
我去看过一次严绮芍,也是看看孩子,大概是不足月的缘故,小丫头比一般幼孩瘦小许多。
我和严绮芍相安无事,像是突然有了默契,毕竟各自都有了要倾心照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