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夜雨惊雷(下)
天爱2022-07-18 22:003,509

  堇荣想起之前的不愉快,强忍着身上的痛想把他推开,才一用力,伤口又拉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泥水泡久了的缘故,痛得彻心。她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把云若萱吓得不轻,“怎么回事?你哪里痛?”

  “你没看见我浑身都是伤吗?还不放开!”堇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云若萱一惊,忙问:“浑身是伤?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堇荣想起来,因为之前又套了件外衣,所有的伤口都遮起来了,他自然是看不到的,随口一句:“被山石砸了,也不碍事。”

  云若萱一时无话,想要拉开堇荣的外衣,堇荣却死死抓着不肯松手。云若萱有些生气,又怕再弄疼她,只好轻轻地松开了手,把她平放在一块大石头上,道:“龙儿今天一大早就鼻涕眼泪地跑来找我,说是你一整晚都没有回去,我派人找了你一天也没有消息。你老实回答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堇荣想象着他所形容的龙儿,忍不住一笑,看见他一脸严肃,忙又收住了笑容。

  自是不能告诉他,她在一天内去远在他方的姑射山,便扯谎道:“我去山上把夜雪琴埋了,下来的时候从山上滚了下来。”

  云若萱目光收紧,似乎倒吸了口冷气。他收起了刚才查问犯人似的神情,伸手来解堇荣的衣服,柔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堇荣犹豫了一下,看出他眼底的真诚,并未拒绝。

  将那男子外衣轻轻褪下之后,带血的薄衫展露出来,好几处都已经拉扯坏了,遮盖不住底下被雨水冲刷过的血肉模糊。

  云若萱眼中露出痛意,“怎么这么不小心?”责备的话语,却不是责备的语气。堇荣第一次看到云若萱这样关心则乱的表情,心中竟然生出微微甜意。

  云若萱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堇荣,说道:“这个山洞地势低洼,现在地面上都是水,根本生不了火,你赶紧把衣服换下来,冷还不说,要是和伤口黏在一起,那就麻烦了。”他说罢转过身。

  堇荣试着把那件单薄的夏衫褪下来,但是正如他所说,有好几处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一碰就疼。她想起容嫣给的冰丝软甲碾碎了便可止血,忍着痛道:“你帮我把这个碾碎。”

  云若萱闻言回过头,恰见她痛得直皱眉,忍不住上前扶住她,说道:“你靠在我身上,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

  堇荣靠上他的肩,几乎在同时,他拿住她的衣服用力一拉,只听撕拉一声,一处伤口裂开,痛得堇荣牙齿都打颤。云若萱急忙将碎成粉末的冰丝撒在伤口上,好在药效极好,血马上就止住了。云若萱轻轻抱着堇荣,如此反复几次,堇荣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正是盛夏时节,本就轻薄的衣服在雨水的浸刷之下几乎透明,加之一点点脱下之后露出的肌肤,对于男子,根本就是难以抵挡的诱惑。堇荣几乎感觉到,他留在她身上的手越来越烫,羞得耳红心跳。

  堇荣闭着眼睛,靠在云若萱肩上,咬着下唇强迫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却是越发控制不住。当整件衣服被脱下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抬起头,只感觉到冰凉的药粉细细密密撒在胸口,化去了阵阵疼痛。

  云若萱用自己的衣服将她裹起来,问道:“还疼得厉害吗?”

  堇荣摇摇头。

  他忽地把她抱紧,将她的口鼻贴着他的颈处,“对不起,要是我当时把你拦下来,不让你走的话,就不会……”

  云若萱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堇荣的手伸到他的心口,感受着他的心跳,近在咫尺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堇荣?”他低声叫她。

  堇荣轻轻回了一声,把头靠在他的心口,忽然迷恋上这个胸膛,神志不清地,竟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温热的气息,像是一场久远的梦,雨声遥遥传来,恍若不可闻,倒是周身的冷气被驱散,再也不觉得冷。

  她抱紧他。

  云若萱的身体明显一震,继而温柔将她散落在胸前的湿发掠至脑后。

  有些凌乱的呼吸,隔着咫尺之远,墨染的瞳仁,漆黑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他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温暖却带些干燥的唇,紧贴着她的呼吸,在密不透风的唇齿间探索,愈渐醉去、迷乱,化作绵长的深吻。

  经过克制的呼吸,轻微紊乱地吹拂着脸颊,极淡的香气里,理智渐行渐远。堇荣突然喜欢起他意乱情迷的样子,想要成心蛊惑似的,学着他的样子将舌头滑入他嘴里。感觉到她生涩的回应,云若萱拥着她的手更加收紧,轻咬她的唇。

  雨夜的湿气,低回间缠绕,化不开的烟雾般,袅绕不绝的浓稠。

  沉沦了,分不清楚彼此的心跳。

  天空中忽地拉过一道惨白的光线,堇荣看清两人相拥的样子,紧随而来的是一个惊雷骤然在耳边打响。她不由地一怔,在这样的暗夜里,衣衫不整的她,愈渐迷醉的他……这就是作为一个妖精的本能?这与任何一个媚惑人间男子的妖精又有何不同?堇荣,你这是在做什么!

  感觉到她忽然停顿下来,云若萱低声安慰道:“别怕,只是打雷,没事的。”

  堇荣深吸口气,猛地站起来把他推开,“你出去!”

  云若萱不解地看着她,“堇荣,怎么了?”

  “你不出去是不是?好,我走!”堇荣说罢便转身朝洞外走去。

  云若萱忽然从后面抱住她,轻声道:“对不起,不该趁着你受伤欺负你,我这就出去,你一个人记得盖好衣服,小心别着凉。”

  他说完立刻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山洞。

  堇荣看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山洞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坐回到刚才的大石头上。冷风在山洞里来来回回穿行,所有的湿气和寒气又都冒上来,她瑟缩着身体,心中难过,不由得想着: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把他推开?

  她告诫自己,堇荣啊堇荣,你是个妖精,怎么可以喜欢上一个男人?刚出欧丝之野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绝不会把自己牵扯进人世间的恩恩怨怨。人是世上最说不清楚的怪物,他们可以让你幸福到极处,转眼又能让你悲痛到极处。千年道行,永生之痛……划不来,绝对划不来!

  天际又是连着好几个雷声,暴风骤雨,这个夏日的夜晚,似乎再也热不起来。堇荣抱紧身体,还是觉得冷。她想着云若萱把外衣给了她,现在只穿着件中衣在外面淋雨,心中蓦地一紧,像是比刚才的外伤之痛来得更甚。

  堂堂云家大少爷,本可以锦衣暖被在家休息的,却为了找她来这雷雨中受苦,冒着大雨把她带到山洞里,换衣上药,百般照顾,可她呢……竟然一句话就把他赶出去了。堇荣想着想着,心中越发难过,忍不住哭了起来,披着衣服就往洞外跑去,大雨落在身上,针锥刺骨般的痛。她向着雨幕大喊:“云若萱,你在哪里?”

  漆黑的夜,白晃晃的雨,才走了几步,身上脚上就已经湿透。

  想到他在外面淋了那么久的雨,堇荣咬咬牙,继续往前走,“云若萱你回来!”

  雨声、风声,盖过了呼喊声,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却是云若萱先一步上来,把她抱起,“你出来做什么!”

  堇荣见他浑身湿透,自责道:“对不起。”

  “傻子!”云若萱低低说了句,把堇荣抱回山洞里。

  堇荣怕他又要走,伸手环住他,“你不要出去了。”

  “好,我不走。”云若萱抬手为她擦去脸上的雨水,“你哭什么?”

  堇荣只是抱紧他,一句话都不说。刚才在大雨里又一番折腾,眼下精疲力竭,由他抱着,竟很快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已经闭上眼睛。

  这样的怀抱,只此一次,所以,就放纵这一次吧,只让他这样静静抱着,也算不得过分。此时的堇荣尚且不知,人妖有别,雷池之地,是半步、也逾越不得的。

  湿冷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堇荣却能感觉到云若萱的热度,他在用内力为她驱寒。紧扣的十指,不自觉屈伸,他在抱着她的时候,还不忘记牵着她的手。

  安静的呼吸就在耳畔,咫尺之地的暖,触手可得。堇荣告诫自己:不能再跨出半步,妖性,可以比人性更为贪婪地滋生下去。不可以再有所苛求,一点都不可以。克制、冷静,你只是一个天地灵气造化而生的灵,不应有爱恨、不应有欲求,本分为妖,才可在人与仙的夹缝之中求得生存。

  如此想着,呼吸和心脉渐渐平复下来,困顿中睡意延伸开来,不多时,便已然入梦。

  快要天亮的时候,堇荣被云若萱的咳嗽声惊醒,坐起身,轻拍他的背,“着凉了?”

  云若萱捂着嘴别过头又是一阵咳,却还嘴硬道:“不碍事。”

  “怎么能不碍事,身上都忽冷忽热的。”堇荣抬手拭去他额头的汗水,感觉到滚烫的热度,急道,“我们要赶快回去找大夫。”

  她看了看山洞之外,大雨已经停了,洞檐上有残留的雨水滴答滴答地落下,宛如更漏,声声入耳。此刻的气温已经没有昨夜那般寒冷,但是晨露未晞,那一片白雾似的苍茫之下,依旧带着冷气。

  堇荣站起身,对云若萱道:“早点回去吧。”

  云若萱抓着堇荣的手依旧不愿放开,脸色略显得苍白,“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若不提起,堇荣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身上有伤,容嫣的冰蚕丝药效极好,眼下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她卷起袖子,“你看,口子都结痂了。”

  云若萱微微笑了笑。

  堇荣上前扶他,道:“虽是习武之人,但这风寒一旦染上,也要好生休养才行。”

  “我不过是有些咳嗽,哪至于连路都走不动?”他说着自己站起来,“走吧,龙儿和云落他们该等急了。”

  真是骄傲的家伙,分明脚步都有些不稳,却还要做出一副铜皮铁骨的架势。

  堇荣只装作不知,在他身后紧跟着。

  夏季的日头升得快,才走了几步,天色便已渐渐亮起来,偶有早起的鸟儿躲在树上,叽叽喳喳冲着堇荣叫。堇荣偷偷地朝他们摆摆手,用唇语说:“努力修炼吧。”

  这人间百味,真是尝过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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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萱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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